“不必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托付山河的沉重，“这里，就是我的位置。我们的攻击越猛烈，伊索斯投向凌墨白他们的注意力就越少。这是我们……唯一能送的‘东风’了。”
他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元帅帽，声音通过全舰广播，传遍每一艘仍在血战的帝国战舰：
“帝国的好儿郎们！今日，我等在此，为帝国，为未来，死战不退！我们的牺牲，必将为后人，点燃黎明的曙光！全军！继续进攻！”
“死战不退！”通讯频道里，传来无数将士声嘶力竭的回应。
惨烈的战斗在继续，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陈靖元帅知道，他这场倾尽所有的“赌注”，已经掷出。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相信，相信那艘小船上的两个人，能够创造奇迹。
而在“星尘”号内，刚刚从精神同化中艰难挣脱的凌墨白和沈千尘，也通过传感器，看到了远方星域那场照亮黑暗的、惨烈到极致的宇宙大战的火光。
两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但一种沉甸甸的、由无数人生命和希望铸就的托付，已经跨越了空间，压在了他们的肩头。
第63章悲恸的基石
“星尘”号悬浮在死寂的腔道中，如同暴风雨后搁浅的舟。舷窗外，是缓慢蠕动、散发着不祥幽光的肉壁，以及漂浮着的机械飞虫残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凶险的遭遇。飞船内部，警报声已转为低沉持续的嗡鸣，护盾能量读数停留在危险的17%红线附近，多处外壳损伤报告在控制屏上闪烁，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从外部渗透进来的甜腥气。
一片狼藉的舰桥内，沈千尘半跪在凌墨白身边，手臂依旧保持着支撑的姿势，但身体的重量大部分都倚靠在一起。两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得吓人。那个不顾一切的吻所带来的精神链接已然断开，但那种灵魂层面的剧烈震荡和过度透支的虚脱感，仍如潮水般阵阵袭来。
凌墨白靠在冰冷的舱壁上，紧闭着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因残余的痛苦而微微颤抖。他的呼吸急促而不稳，体内那暴走的“原始烙印”虽然暂时被强行安抚，但依旧像一头被强行锁住的凶兽，在灵魂深处不安地低吼、冲撞，带来阵阵隐痛。更让他难以承受的，是脑海中残留的、被母体意识强行灌输的冰冷洪流和伊索斯那疯狂低语的余响，它们像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理智。沈千尘那炽热而混乱的情感冲击，如同一剂猛药，将他从被同化的边缘拉了回来，但也让他的精神壁垒布满了裂痕。
沈千尘的情况同样糟糕。强行建立深层链接对抗母体意识，对他的精神力造成了不小的反噬，太阳穴如同被针扎般刺痛，鼻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他紫眸中的疯狂和决绝尚未完全褪去，但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担忧和后怕，正清晰地映照在他凝视着凌墨白的眼底。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拂开凌墨白被冷汗粘在额角的湿发，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与方才那近乎掠夺般的强势吻截然不同。
“还……撑得住吗？”沈千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凌墨白喉结滚动了一下，极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力气睁开眼，也无法说出更多。他只是下意识地，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反手握住了沈千尘依旧搭在他肩上的手。指尖冰凉，触碰到的皮肤却带着同样的冷汗和微颤。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他还活着，他还记得，他需要这份支撑。
就在这时——
“嘀嘀嘀——！”
一阵不同于危机警报的、急促而独特的通讯提示音，尖锐地打破了舰桥内死寂的沉重。声音来自沈千尘个人终端上一个最高优先级的加密频道，那个代表与外部阿诺德团队联系的指示灯，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着红光！
沈千尘瞳孔骤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起身，扑向控制台。凌墨白也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中虽然疲惫不堪，却瞬间凝聚起锐利的光芒，紧紧盯着屏幕。
沈千尘的手指因虚脱和紧张而有些僵硬，但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快速输入解密指令。信号极其微弱，充满了杂乱的能量噪音，断断续续，显然是穿越了难以想象的干扰才勉强抵达。
一段极其简短、经过多重压缩加密的信息流被解析出来，投射在主屏上：
【发信源标识：星尘移动实验室-数据核心（最终协议触发）】
【信息包1（优先级：毁灭级）】：发信人：夜鹰（绝密）。数据包载入成功。传输通道：壁垒协议强行开启。内容：伊索斯罪证及母巢结构弱点（早期备份）。状态：已发送。
【信息包2（优先级：绝密）】：发信人：阿诺德。最后报告：实验室遭遇围攻，防御系统崩溃。壁垒协议已执行。信息已送出。我们……尽力了。告诉指挥官……别……有负担。帝国……万岁。
【信息包3（优先级：紧急）】：发信源：帝国军部最高指挥部（泰山要塞）。侦测到“凯尔·达顿”重力井区域爆发超大规模高能战斗反应。能量特征识别：帝国第一、三、五、七主力舰队，刑天级无畏舰。作战模式：不计代价强攻。推断：陈靖元帅发动战略性佯攻，意图牵制“净土”基地主力。为我方创造窗口期。
信息显示完毕，通讯指示灯彻底熄灭，再无声息。
死寂。
舰桥内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千尘僵立在控制台前，紫眸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冰冷的几行字，尤其是“壁垒协议已执行”和“我们……尽力了”那两行。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阿诺德……那个从他还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时就跟着他、陪他建立星尘集团、陪他周旋于帝国财政泥潭、永远冷静可靠的技术官……还有团队里那些他一手带出来的、亦徒亦友的年轻人……“壁垒协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那是以自身和整个移动实验室为代价，进行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决绝的信息投送！
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他全身。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坚硬的合金面板发出沉闷的巨响，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指骨瞬间红肿，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阿诺德……”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那个总是推着眼镜、一板一眼叫他“部长”的家伙……没了。为了把夜鹰用命换来的情报……送到他们手里。
凌墨白不知何时已挣扎着站起，脚步虚浮地走到沈千尘身边。他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文字，看着沈千尘剧烈颤抖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夜鹰的牺牲，他已有预感，但此刻被证实，心口依旧像是被重锤击中。而陈靖元帅……那位如师如父的老帅，竟然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押上了帝国几乎全部的主力舰队，在进行一场胜算渺茫的、自杀式的强攻！
这些消息，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接连压在他的心头。他体内的“原始烙印”似乎都因这沉重的悲恸而暂时沉寂了。他伸出手，想要按住沈千尘颤抖的肩膀，却发现自己指尖同样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