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抚着细密暖和的毛绒大衣,感激地向周婶连说了好几声谢。
这大衣搁在寻常百姓家也是足够奢侈的物件,怪不得世人道,宁入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也不愿在外面讨生活。
陶枝对陆盛昀的身份更为好奇,坊间传言,这位年轻的大人来自京师,出身名门,可有多显贵,无人知晓。
那么,京中的贵人,为何要来偏远县城当个七品芝麻官,且一待就是六年多,却未被召回京。
去往前院书房的一路上,陶枝依旧惴惴,只觉这路短了些,为何还没走几步就到了。
到了书房门口,周婶唤了声大人,得到里头回应后,她才轻轻推开了门,让陶枝进去。
可在陶枝跨过门槛时,周婶仍不忘细声叮嘱,大人有大人的威仪,说什么,她听着就是,不可冒犯。
周婶内心其实比谁都急,孩子到底是不是大人的种,没个确切的说法,她又如何跟远在京中的长公主交代。
但大人只让小娘子一人进,她也没辙。
孩子一个人在屋里,周婶也不放心,不必陶枝相托,她也急着回去看看。
进了屋,陶枝脚步放慢,轻挪着到了桌前。
屋内暖炉燃着,里头也不知道用得什么炭火,并无那种令人喉头难受的呛烟味,反倒还有点香,才站了一会,陶枝便觉得有些热,想把大衣解了,可孤男寡女,并不合适,只能作罢。
男人好似未察觉到她的到来,一手持毫,微垂了眸,在素白细腻的纸面上,洋洋洒洒地挥写。
陶枝无意窥探,眼角余光扫了那么一下,心叹,这纸必不便宜,怕能抵她和孩子一两个月的伙食了。
男人却并不在意,一张又一张地写完后,便随手掀起,揉成了团,扔到桌边的竹篓里。
“说吧,不到五个月,又未行过房事,你是如何给我诞下一个四岁的稚子的?”
这位大人要么不出声,一旦开口,话里的戏谑嘲讽,足够让人臊红了脸,俨然不似他在人前那般淡欲寡言。
也正是这话,陶枝心里有了底,她在眷村救助的男子,就是这位官老爷。
陶枝已经做了无数遍的心理准备,缓和着气息,背过身,将在衣内藏了许久的物件拿了出来,搁到了桌上,轻声道:“那位故人说,大人见了此物就明白了。”
陆盛昀目光下移,落到质地极佳的玉佩上,瞥见上面刻的字,眸光一变:“给你玉佩的人呢?”
陶枝眼底一暗:“姐姐生了一场重病,把孩子托付给我和夫君后就撒手人寰。”
姐姐?陆盛昀蓦地站起,目光沉冷地盯住陶枝:“你哪里来的姐姐?这玉佩当真是她的?”
见男人反应有点大,陶枝反倒不慌了,娓娓道来:“我那时被无良亲人卖到窑子里,是姐姐出钱将我救下,还给我说亲,助我逃离恶人的魔爪。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比亲姐还要亲。”
“我没叫你说这些,”陆盛昀不耐烦打断,“只需回答我,这玉佩是不是她的?又或者另有来历。”
不愧是京里来的官老爷,脾气真大,陶枝纵有不满,也只能耐着性子道:“这玉佩是姐姐的夫君送她的,当然就是她的。”
闻言,陆盛昀目光骤然一亮:“那她夫君如今在何处?”
“早就没了,姐姐亲手埋的,姐姐的遗言,便是同她的夫君合葬。”如此坚贞美好的女子,陶枝钦佩不已,自然要全力护着她的遗孤。
没了?没了!
陆盛昀低声喃喃,修长笔挺的身躯透着几许颓意,仿佛一瞬之间,被卸去了所有力气。
陶枝也有些懵,语调温软地唤着大人。
男人却只瞥了她一眼,便抬了手,示意她出去。
“那我和孩子---”陶枝仍旧踟蹰。
陆盛昀再没心情与她周旋,只淡声道:“先把孩子顾好,不会亏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