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想着心事的陆大人闻言,侧目看去,巷口挂着的路灯浅淡昏黄,并不亮堂,但照在女人柔和的侧脸,又显得特别贞静美好。
一个市井出身的女子,受尽欺凌,吃尽苦头,情绪却依然如此稳定,仿佛风吹不折,雪压不垮,这就有点意思了。
到了第五条巷子,二人仍立在巷口处等着,小豹子吃了不少肉干,依旧精神抖擞地奔向昏暗的甬道,这一去,又是好一会。
陶枝已经不抱太大希望,垂着眸子,看似沉静,实则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把小豹子留下来。
她答应了孩子,就要尽可能地做到。
陆盛昀也不是多话的人,更不可能主动找话,于是二人各自沉默,直到一声尤为急促的低鸣传到耳边,似乎在呼唤他们快来。
陶枝怔了下,抬脚往里走,陆盛昀一个大步,走在了她前头,手里举着点燃的火折子,照亮前方并不宽敞的路。
还未走到一半,陶枝看到了小豹子,伏在一户人家门口,金色的瞳在暗夜里放着炯亮的光。
陆盛昀到了门前,将火折子举得更高,试图看清这家门牌。
他上任后,命衙差挨家挨户地查人口,一个个登记在册,每家每户都得设立门牌,搬家后也得到县衙报备,及时更换。
陆盛昀隔一段时日就会翻看户籍本,即便他很少亲自到访,但对每家每户的人员都有了解。
晁这个姓,并不多见,在穗县也只几家,而陆盛昀印象最深刻的也是这家,只因前些日子州府公布中举的名单里,就有这家。
在整个穗县,也是一件值得称道的大喜事,毕竟,这一年秋闱,县内中举的还不到五人。
陆盛昀打了个响指,暗夜中有个长长的身影悄然而至。
小豹子竖起背上的毛做出进攻的姿势,却被陶枝抱住,轻声安抚:“我们只找人,别的事不管,安静点,回去再给你做好吃的。”
陆盛昀瞥了女子背影,对着另一边墙下的暗影道:“查查这家人,和陈家郑家有何关系。”
“诺。”
陶枝只把全副注意力放在小豹身上,背对着男人,离得远远,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直到男人走近,陶枝只觉背后凉飕飕地,她也不敢乱动。
“回去。”陈述似的两字,陆盛昀越过女子,率先往巷口走去。
陶枝直起了身,招呼小豹子跟上。
这一夜,再无别话,到了县衙,更是分了两路,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
孩子已经睡下,周婶一旁陪着,大人更机警些,到了周婶这个年纪,也浅眠,听到开门声,她睁开了眼睛,见进来的人是陶枝,虽不意外,但也着实松了口气。
大半夜,孤男寡女,出去办什么事呢,有一头豹子跟着,她也不放心。
但见陶枝满脸疲惫,周婶也不好多问,起身便道:“灶上还热着水,我给你打一盆。”
“劳烦婶子了。”陶枝这时也确实累了,客气不来,简单清洗过后,便上了床,阖了眸,一夜好眠。
就这么又过了好几日,前院未再传消息过来,陶枝不便打听,也只能安安静静地等。
到了这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院子里,积雪已经化尽,大好的晴天,孩子已经和小豹子玩开了。这豹子虽未长成,可天生粗壮的骨骼,比小孩大了不少,随时一个猛扑,能叫小孩瞬间断气,明鸢远远瞧着,不愿靠近,一个劲地摇头。
原以为大人那般谪仙似的男子,不会被美色所惑,看来是她肤浅了。
一个貌美小寡妇,无根无萍的,却能带着一个孩子,在县衙里过着无比滋润的日子,也没人觉得有何不对。
不过,纵有不对,又有谁人敢说出来。
这里所有的人,不都得听大人的,大人愿意,他们又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