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昀回来后见床上多了一条被子,眉头不禁皱起,可见女子把自己裹得似蚕蛹般密不透风,抬脚走近了,将盖过女子脑袋顶的被子扯下,也不问她,只用深黑如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自己熬不过,必然就会做出反应。
陶枝原本不想理的,可这人毕竟是长公主的儿子,她目前的靠山,该讨好的时候还得做做样子,总不能有事就好哥哥,无事便一边凉快去,这样显得她有多凉薄。
尽管她确实凉薄,对于不那么在意的人,实在懒得用心。
陶枝脑袋露了出来,熏得暖烘烘的脸颊粉艳艳,瞧着就讨喜,男人更是心神一动,俯身就要靠过去。
陶枝却偏着身子坐起,往里挪了又挪,直到整个人贴着墙壁,有了点安全感,才一本正色道:“蒙殿下不嫌弃,明日我需入得长公主府侍奉殿下,今夜需存有体力,不可妄为,还请世子体谅,莫行冲动事。”
一本正经的说教模样,配上绯红娇嫩的脸颊,说服力也大打折扣,毫无震慑力,陆盛昀只觉有趣,存了心要逗留,可话还没开口,就被陶枝打断:“世子,妾自进京以来,蒙世子照拂,然而这里人事冗杂,总有世子照看不到的地方,妾避不开,也不能避,只能尽力做到最好,也请世子理解妾的不易。”
言外之意,帮不上忙,也别添倒忙。
这口舌,不去当言官倒也可惜了。
陆盛昀把滑下的被子又拉回陶枝身上,如她所愿给她捂严实,只留一张脸供他赏看。
“夫人蕙质兰心,勤勉有志向,说得都对,到了殿下那里,也请保持下去,若露了怯,那就让为夫不好想了。”
两面派可当不得,尤其对他的态度,转变过了,那就不地道了。
男人简直就在明说了,陶枝自然听得懂,煞有介事地嗯了声,再把细长的眉头一挑:“世子句句在理,妾当谨记。”
这一场较量过后,也该歇下了。陆盛昀也非不依不饶的性子,恰逢今日在衙署也是遇了些事,他也得仔细琢磨,与女子耳鬓厮磨的兴致并不高。
他尚未决断,是外放,又或留在京中,他好似有得选择,但圣心难测,不管他做哪种选择,总有人会生出另外一种臆测。伴君如伴虎,伴在储君身边,也差不了几多,何况这位殿下待他也未必有多亲厚,更多是做给人看的,而父亲和母亲各自的态度也不明,只叫他自己做抉择,无论哪种,他们都支持。
越是这般,陆盛昀反而越发慎重,深思之际,男人扭头,看向身边好似已陷入酣睡的女子,心内更为迟疑。
他总要为她留一条路。门阀士族,党朋之争,胜败往往一念之间,刘御史便是前车之鉴,好在皇上要为新上任的太子积累好口碑,从轻发落,只贬黜外乡,可下一个,就没这么走运了。
皇帝顾念情分,还算体谅皇后,可这种体谅又能维持多久,一旦情冷意疏,翻脸起来只会更无情,到时身为皇后的母族,显国公府的出路又在哪里。
母亲身为国公夫人,更是皇家长公主,皇帝的嫡亲姐姐,夹在这中间,又该如何。
陆盛昀思及年少时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如今想来甚是怀念,却再也无那时的气性了,风云已变,往事再不可追。
还有陆钰,前两日他奉旨进宫,皇帝好似闲话家常,却问了他不少事,包括他的这个儿子,笑他行事荒唐,怎地轻易就让外面的女人留了种,还问那女子可是真的没了,血脉不可混淆,当谨慎。
后来他又去看了皇后,皇后也问到这孩子,还说待哪日得空了,把这孩子带进宫,让她瞧瞧。
好在陆钰生得有几分像他,若全随了那人,他又该如何去圆,怕是连面都不能露了。
不仅不能露,他还得想方设法地把人送出宫。
父亲就已经提了这话,不如把孩子放在近郊的小宗那里,那边有个跟陆盛昀年岁相仿的堂叔正缺个儿子,为人还算正派,孩子归到他名下,必不会亏待。
陆盛昀却是不愿的,这孩子的身份毕竟太特殊了,给谁他都不放心,唯有在自己眼皮底下,他才稍宽心。
更何况,陆盛昀转头看着身边睡得恬静的女子,就连那一点点鼾音都觉可爱无比。
他若提到把孩子送走的事儿,她指不定会如何反应,孩子走,她也走,她带着孩子一起走,今后一别两宽,是他想到的最大可能。
毕竟,她对他能利用的并不多,想利用的也不多。
他从来就不喜贪慕虚荣的女子,可这女子不贪,他也有点烦了。
罢了,实在不行,就外放吧,把她和孩子都带着,远离京中是非,也避避太子。太子去皇陵给先太子守灵,少说一个月,长则或许要到年后了,他还是有一段安逸日子可过,而这期间,有别的变数也不一定。
陆盛昀头微低,目光下移,落到女子被盖得严实的腹部,又控制不住地伸了手,入到被子里,一通摸索。陶枝睡得沉,只觉梦中困扰,伸手就拍掉扰人的玩意,再转个身,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这番举动有多冒犯。
好在这位世家公子也不是计较的人,又或者他计较,但因人而异,深邃的眸中含着自己都抑不住的笑意,手伸了出来,摆正了睡姿,转而望着床顶,敛了心神,闭眸沉思。
翌日,陆盛昀难得多逗留了一会儿,自己穿戴妥当便坐到了桌边,拿了本策论在看,也不催促,静等陶枝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