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却平静不能,看着那两只匣子,有些无措:“母亲,儿媳年轻,怕担不起……”
“担不起就学。”长公主打断她,起身,旁边的嬷嬷立刻为她披上孔雀纹的斗篷,“我回府了。”
国公爷站在门边,嘴唇动了动,看着长公主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又去拿酒壶。
陶枝看向身旁的陆盛昀。男人神色如常:“母亲既给了你,你收着便是。她向来如此。”
“可父亲他……”陶枝望着国公爷有些落寞的背影。
“他们的事,我们不必掺和。”陆盛昀扶着她慢慢往回走,“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账目慢慢看,不懂就问管家。”
到了正月十五这日,他们带着陆钰进宫朝贺,回来后,陆盛昀便不许陶枝再劳神府务,只让她在屋里静养。
过了十五,京城各家打开门户,重新热闹起来。各色花灯挂满了街市,庙会也开了。入夜,陆盛昀给陶枝裹上厚实的银狐裘,将兜帽拉得严严实实,把她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才携了她出门。
长街上人头攒动,吆喝声,笑闹声混成一片。兔子灯、荷花灯、八角宫灯各种灯饰,照得夜如白昼。吹糖人的老汉手巧,捏出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孙猴子。耍猴戏的铜锣一响,便围过去一圈人。陆盛昀一手紧紧揽着陶枝的腰,将她护在怀里,用半边身子隔开拥挤的人流。
“看那个!”陶枝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不远处一个转得飞快的走马灯,灯上绘着的麻姑献寿图流转不停,“真好看。”
陆盛昀护着她挤过去。
刚站定,陶枝便觉唇上一凉,低头看去。
男人拿着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递到了她嘴边。
“尝尝,说是山里红做的,酸大于甜。”
陶枝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糖壳脆甜,里头果子却酸得她鼻子眼睛都皱到了一处,缓过劲来,却又忍不住咬了第二口。
“可惜钰儿不在,”她咽下果肉,望着周围跑来跑去的孩童,有些怅然,“他定喜欢这些热闹。”
陆盛昀将她往身边又拢了拢,避开一个举着风车跑过的半大孩子:“他在宫里有他的日子要过。”
皇宫里的年节,气象与外头自是不同。暖阁内,银丝炭烧得暖烘烘,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陆钰穿着一身新制的宝蓝色缂丝锦袍,领口袖边镶着雪白的风毛,衬得小脸愈发玉雪可爱。他规规矩矩坐在帝后中间的紫檀木嵌螺钿软榻上,小腿悬空,轻轻晃着。
殿中,两个杂耍艺人正在表演顶碗。一只只彩绘瓷碗在空中叠成宝塔,晃晃悠悠,看得人提心吊胆。小娃娃睁大了眼,小嘴微微张着,看得入了神。
皇后坐在他左侧,手里拈着一块刚剥好的蜜桔,柔声问:“钰儿,怕不怕?”
钰儿摇摇头,眼睛还盯着那越叠越高的碗塔:“不怕。碗掉不下来。”
皇帝坐在右侧,原本正拿着一本奏折在看,闻言从折子上抬起眼,目光落在孙子专注的侧脸上。他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折子往旁边挪了挪。
那杂耍艺人一个失手,最顶上的那只碗晃了晃,险险稳住。陆钰小小的身子跟着绷紧,直到那碗塔稳稳落在艺人头顶,他才松了口气,小肩膀塌下来。
皇后趁机将蜜桔瓣递到他嘴边:“来,吃瓣橘子压压惊。”
小娃就着皇后的手吃了,腮帮子鼓鼓的,含糊道:“谢谢祖母。”
皇帝放下奏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今日太傅教的书,可都记住了?”
陆钰咽下橘子,坐直了小身子,奶声奶气却口齿清晰:“回祖父,太傅教了《千字文》新的八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孙儿已经会背了。”
“哦?”皇帝眉梢微动,“背来听听。”
小娃便一字一句地背起来,童音清脆,竟一字不差。背完了,他还仰头看着皇帝,黑亮的眼睛里带着点期待。
皇帝没说什么,只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站在后头伺候的老太监却看见,陛下那总是紧抿的嘴角,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午膳摆上来,菜式精致,却不算铺张。一道清炖鹿筋,一道蟹粉狮子头,并几样时蔬。皇后亲自布菜,将鹿筋夹到钰儿碗里:“这个软烂,好克化。”
陆钰拿起小银勺,舀了一勺蟹粉,却没急着吃,先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皇后,小声说:“皇祖父,皇祖母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