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李哥,我这边……B02和C区的客人刚点了酒,还没送过去,而且……”
“哎呀,那些都先放一放!”李哥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有一丝对方不识抬举的埋怨,“霍先生是什么人?他点名要你过去,你还敢让他等?快去!手头上的事我让别人先顶着。记住,机灵点,霍先生可是咱们酒吧最重要的客人,千万别得罪了!”
方星河看着李哥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谄媚和紧张,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在这个地方,金钱和权势就是唯一的规则。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好,我知道了。”
他转身,背对着喧嚣的人群,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他伸手,仔细地将制服最上面那颗有些松动的纽扣重新扣好,又理了理衣领和袖口,仿佛要为自己披上一层无形的、脆弱的铠甲。
然后,他才迈开脚步,朝着那个位于酒吧视野最佳、环境最隐蔽、也仿佛自成一个世界的A01卡座走去。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上。
A01卡座今晚异常安静,只有霍昭一人独坐。
他慵懒地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支上好的Cohiba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是无意识地把玩着。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中,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稀释了酒液,也显得有几分寂寥。
他似乎刻意收敛了平日那种迫人的、仿佛能掌控一切的气场,但那种深植于骨子里的、居于权力顶端的从容和威压,依然像一张无形的网,让走近的方星河感到呼吸骤然困难,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被隔绝开来。
方星河在距离卡座一步之遥的恰当位置站定,微微躬身,用标准化的、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的服务用语开口,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清晰而疏离:“晚上好,霍先生。请问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霍昭缓缓抬起眼睑,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方星河身上。
今晚的方星河,因为长时间的忙碌和闷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前细碎的黑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光洁饱满的额角。那双总是清澈见底、带着警惕和疏离的眼睛,在迷离闪烁的灯光映照下,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比平时少了几分冷冽,却意外地多了几分生动易碎的美感,也更加凸显了他与这个纸醉金迷的环境那种格格不入的特质。
霍昭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眸,细细地、近乎贪婪地描摹着方星河的眉眼、鼻梁、嘴唇,以及那截在制服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白皙脆弱的脖颈。
这种沉默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审视,比任何露骨的言语都更具压迫感和侵略性,仿佛在用目光剥开他的外在伪装,直抵内里。
方星河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他依靠这痛感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要在这令人窒息的目光下退缩。
“下班后有空吗?”霍昭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听不出喜怒,却直接得让方星河猝不及防,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划破了所有虚伪的客套。
方星河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迅速回答,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抱歉,霍先生。下班时间很晚了,我需要尽快赶回学校宿舍,明天早上还有非常重要的专业课。”他试图用学业作为挡箭牌。
“是吗?”霍昭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所剩无几的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空洞而清脆的声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我以为,以你目前的情况,会更需要一点……来自外界的、额外的帮助。”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直接,锐利得像鹰隼,带着一种近乎坦然的、不容拒绝的侵略性,“方星河,我很欣赏你。坦白说,你跟在我身边,可以得到你现在根本无法想象的一切——优渥的生活,最好的医疗资源为你母亲治病,毫无后顾之忧地完成学业,甚至……一个远超你同龄人起点的、光明的前途。这些,对你而言,不都是迫切需要解决的吗?”
他说话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笔稳赚不赔的商业交易,但内容却如此惊世骇俗,如此赤裸裸地将权力与欲望摆上了台面。
没有迂回,没有试探,直接摊牌,将最后那层遮羞布彻底撕碎。
方星河只觉得一股混杂着震惊、羞辱和愤怒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直接、如此不加掩饰地提出这种……近乎侮辱的要求。
他把他当成了什么?一件可以用金钱和资源交换的玩物吗?
他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怒斥。
他抬起头,第一次如此毫无畏惧地、直直地迎上霍昭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他的声音因为极力的克制而显得有些微微发颤,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坚定,如同磐石:
“霍先生,谢谢您的……‘好意’。”
他特意加重了“好意”两个字,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冰冷和讽刺。
“但是,”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目光清亮如寒星,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贪婪或怯懦,只有纯粹的、不容玷污的拒绝和疏远,“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我来‘魅影’工作,是凭借自己的劳动赚钱,支付学费和生活费。我寻求的,是一份干净的工作和凭努力争取来的未来,而不是您所说的这种……‘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酒吧的音乐依旧震耳欲聋,周围是醉生梦死的狂欢,但方星河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话,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精准而决绝地切开了两人之间那层由权势和欲望构筑的、脆弱的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