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河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之前霍昭用强硬手段逼迫他、控制他、甚至用他在意的人威胁他,他心中充满了恨意和屈辱。
但这次生病,霍昭放下身段、不眠不休的照顾,又是实打实的、无法否认的恩情。
这种极与极的对待,让方星河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纠结。
他想说声“谢谢”,却又觉得那两个字在面对霍昭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份协议和过往的伤害,像一根刺,牢牢扎在心里。
之前两人之间那些激烈的冲突和尖锐的对峙,仿佛被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和那一夜沉默的守候冲淡了一些。
方星河不再用那种充满敌意和反抗的眼神直视霍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平静,以及偶尔在面对霍昭时,眼中欲言又止的纠结和茫然。
有时候在早餐桌上,霍昭不再像以前那样,用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方星河的一举一动,强迫他吃下所被认为“健康”却可能不合他口味的食物。
有时,霍昭会看似无意地将手边一份财经报纸的副刊推到他面前,那上面或许恰好有关于清北大学经济学院近期某个学术讲座的报道,或者某位知名校友的动态。
或者,在方星河因为喉咙不适而轻微咳嗽时,霍昭会立刻抬起眼,目光瞥向一旁的张姨,张姨便会心领神会地端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润肺的蜂蜜水或冰糖雪梨汤。
方星河默默地接受着这些细微的“关照”。
他没有拒绝那杯水,也没有推开那份报纸。
他依旧吃得不多,胃口不佳,但不再像病前那样,面对满桌佳肴却如同嚼蜡、完全食不下咽。
他有时候会接过霍昭递过来的报纸,目光在那熟悉的校名和学术新闻上停留片刻,眼神复杂,却不再像刺猬一样,立刻用尖锐的言语反击回去。
晚上,霍昭处理完公务,会回到主卧休息。
他依旧会习惯性地将方星河揽过来,但环抱住他腰肢的手臂力道,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和禁锢感,有时,他的手掌还会顺着方星河清瘦的脊背,一下下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拍抚,直到感受到怀中原本有些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方星河的身体也不再像最初那样,一被触碰就僵硬如铁、充满抗拒,虽然依旧不会主动靠近,但至少,不再明显地挣扎和推拒。
方星河独自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看着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他的身体在张姨的精心照料下正逐渐恢复力气,但内心的茫然和困惑却与日俱增。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像一盆冷水,将他从之前那种行尸走肉般只剩下麻木和绝望的状态中,稍微浇醒了一些。
他开始被迫思考一个之前他不敢深思或者说无力去深思的问题:难道……往后的几十年,真的就要像之前那样过下去吗?
虽然现状如同被困在一座华丽的牢笼里,翅膀被剪断,没有渴望的自由,没有独立的自我,没有凭自身努力创造的未来,只是作为一个依附于霍昭的附属品存在下去……但是,是否还有别的可能?
是否不一定非要通过激烈的、徒劳的争吵和反抗,才能争取到一丝喘息的空间?霍昭那晚的照顾,是否意味着……事情或许还有一丝可以沟通和缓和的余地?
他想起了病中那个模糊的夜晚,虽然意识不清,但某些感觉却异常清晰——
额头上冰凉的毛巾带来的舒缓,有人耐心地、一次次扶起他喂水时手臂传来的稳定力量,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在脆弱时刻本能感受到的安心感。
这一切,居然都是那个他既恨又怕的男人带来的。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独立和坚强,从未经历过如此细致、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关照,尤其是在他如此脆弱的时候。
那个平日里冷酷、掌控一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居然也会有这样……近乎温柔的一面…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无比困惑。霍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那个可以为了逼他就范而轻易毁掉一个无辜家庭的恶魔,还是那个会在他病重时放下一切、彻夜不眠守护在侧的……守护者?
他分不清。这种极度的复杂和矛盾,比单纯的恨意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心乱如麻。
与此同时,在华信证券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霍昭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同样在俯瞰着脚下这座他掌控着巨大财富脉搏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