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六天,傅洛臣亲自开直升飞机带季抒繁和顾引晞去他在东汉普顿入股的面朝大西洋的高尔夫球场放松。
上午十点,天空呈现出一种只有在深秋才见得到的清冽的冰蓝色,几缕薄云像被扯散的棉絮,空气里搀着远方海风带来的一丝微咸的凉意,球道边缘堆积着厚厚的落叶,风起时轻轻跳跃,共同构成了汉普顿秋天独有的奢侈气息。
打到第七洞,球道一分为二,中间被一片金色的白桦林隔开。季抒繁扶了扶遮阳帽,接过球童递过来的矿泉水,看了眼身高193、黑发蓝眸、骨相浓烈、往那儿一站跟堵墙无异的傅洛臣问道:“还是老规矩,你走左边,我走右边?”
“当然。”傅洛臣穿着一件深灰色麻质衬衫,领口大敞着,露出凹凸分明的锁骨,袖口随意挽起,左手腕上戴着一块深蓝色表盘的江诗丹顿纵横四海钢表,嗓音低沉又严肃,细品下会觉得有些许金属质感,如果贺征在这里,一定能一秒认出,他就是曾经在电脑里提议会议“circleback”的男人。
闻言,季抒繁点了点头,突然挥起球杆,一杆打在球车上睡得跟头死猪一样的顾引晞的小腿肚上,“丫从下直升机就在睡,没完没了?”
“嗷——痛痛痛痛痛!”顾引晞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清醒,盖在脸上的遮阳帽滑下来,秀气的五官扭成一团,嘴巴撅成“O”型,双手揉着小腿肚,又怂又委屈地小声抱怨道,“早上六点把我从床上拖起来,还不让人补觉,有没有天理了……”
“嘀咕什么呢,有意见?”季抒繁危险地眯了眯眼。
“小的哪敢啊!”顾引晞立马换了副面孔,背上座位上装零食的双肩包,从车上跳下来,全程都没看傅洛臣一眼,狗腿子地凑到季抒繁身边,讨好道,“你们要分道了?哥,我跟你。”
“跟我?弃你老板于不顾,不怕他给你穿小鞋?”季抒繁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老早他就看出这两人的氛围不对劲了,但是具体是个什么不对劲法他也说不清。
“那正好,我辞职,这学期要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没空实习。”顾引晞巴不得他哥今天就把他从苦海里捞出去。
“敢情你跟着傅总学了大半年,就学了个临阵脱逃?”季抒繁看似在教训顾引晞,实则把矛头对准了傅洛臣,阴阳道。
“引晞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我提,季总当初把你拜托给我照顾,人情没还清之前,我会一直对你负责。”傅洛臣在“负责”二字上稍稍拖慢了语调,锐利的目光在顾引晞柔和的面庞上寸寸梭巡,带了点隐晦的警告意味。
死变态!老牛吃嫩草,谁要你负责!去死吧!顾引晞气得要死,但又不敢真的表露出来,忿忿地甩给他一个栗子色毛茸茸的后脑勺,抱着季抒繁的胳膊央求道:“哥哥哥哥哥哥,我就要跟你,这么久没见,我就要跟你!”
“……随便你。”
见状,傅洛臣正好揭过话题,看了眼记分卡上紧咬的比分,从自己的球车上取下一支定制球杆递给季抒繁道:“你的切杆今天一直偏右,试试这个。”
“好杆。”季抒繁接过球杆试了试手感,夸赞道,“那就多谢傅总割爱了。”
傅洛臣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他左手腕的红绳上。
相识几载,棋逢对手,合作又交锋,傅洛臣不敢说自己对季抒繁的了解有多深,但季抒繁那些展露在人前的爱好和习惯,他从未错过观察,表不离腕就是其中之一,如今却用一根质朴得只串着枚铜币的红绳代替,免不了好奇,问道:“你现在换风格了?不爱手表,爱铜钱?”
顾引晞也注意到了,投以同样好奇的目光。
季抒繁“啧”了一声,撸起袖子,大方地展示了一圈,“傅总有空可以多了解下中华文化,这个不是普通的铜钱,是道教秘宝山鬼花钱,上面镌刻的是道教秘传符咒,当然了,我这枚更是不普通,是我男朋友的妈妈亲自去武当山给我求的,开过光,可以挡灾、护佑平安。”
傅洛臣:“……”显摆什么。
顾引晞纯哥控,季抒繁干什么,他都觉得好,连放屁,他都觉得香,好不容易见着他哥显摆什么,更是敲锣打鼓地捧场:“这么厉害!哥,我也想要,能不能让你男朋友的妈妈再去一趟武当山,帮我也求一枚啊?”
季抒繁瞥了他一眼,两眼,厌蠢症发作了,“你是没睡醒,还是有病?”
傅洛臣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作为家族最废的存在,顾引晞早就被骂习惯了,十岁就练就了超级无敌厚脸皮,任家里人怎么火力全开,他都不痛不痒的,偏的,傅洛臣这一笑,竟叫他好一阵脸颊发烫,侧了侧身,完全背对他,同时灵光一现,抓到了季抒繁的重点,“等等,哥你啥时候有男朋友了,你身边那些不是统称炮友吗?”
“关你屁事。”季抒繁无语又心满意足地放下了袖子。
季抒娅的越洋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阿繁,外公走了。昨天晚上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今天早上七点佣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抢救了。”姐姐沙哑哽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时,头顶的天空正有排成楔形的雁群飞过,寂寥的鸣叫惊动了果岭旁抱着橡果路过的松鼠。
“什么?”季抒繁嘴角的笑僵住了,耳边响起剧烈的嗡鸣,季抒娅也许还说了些什么,但他怎么也听不清。
顾北鸿,顾董事长,走了?
哈哈哈,开什么国际玩笑。
手机突然“啪!”地摔在地上,顾引晞一脸焦急地搀扶住他,声音忽远忽近,“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