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又过了片刻,季恒才爬了起来。
殿外阴雨凄凄,殿内也有些昏暗,兴许是天气的缘故,他感到胸口隐隐闷痛。
他在内宦服侍下洗漱、用饭、喝了药,而来到了殡宫时,却见前来吊唁的十几名属官都围在庭院里窸窸窣窣,像是出了什么事。
也不知之前聊到了什么,只听申屠景说道:“竖子,不足与谋!”
听了这话,谭康简直气炸了,为人师表,此刻竟气得直跺脚,说道:“你说谁是竖子?你说谁是竖子!无论如何,如今符印也掌在恒儿手里,是先王临终之前亲手托付的!必须等恒儿来了再行决议!”
季恒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了?”
——
申屠景是齐国国相,天子派过来的人。
诸侯王可以任命封国百官,可唯独国相需要中央亲自委派。
诸侯国所有公文,都需要经国相之手,也算是天子对诸侯国的一种监督方式。
申屠景在长安时有点政治手段,可甫一来到诸侯国,却发现这官场上除了他,其余便都是诸侯王的人。
大家高高供着他,可他完全是无根之萍,毫无根基,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想培养自己的党羽,可齐国这些人又受孔孟之道“残害”太深,满脑子仁义道德,要食齐王之禄、忠齐王之事,叫他根本无计可施。
因此在齐国待了三年,除了听听墙角、打打小报告,便再没什么政绩。
但如今齐王薨逝,王太子年仅十三,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王托孤,竟托给了一个十七岁小儿?此事不止是他,齐国大部分属官也都感到了不妥,他的机会来了。
太子年幼,握不住权柄,便势必会有权臣产生。
他要成为那个权臣。
內史朱子真执掌民政,此人无偏无党,以公事为先,听季恒过问,便说道:“这阵子齐地连降暴雨,各地水位多有上涨,不少郡县都呈报,说雨若继续下下去,河堤恐怕支撑不住了……”
今年的气候属实异常,听闻今年代地的春天便来得格外晚。
树木刚吐出嫩芽,转眼便又被大雪覆盖,雪连降十日,雪深三尺,牲畜多冻死。
而直到三月中旬,黄河才堪堪解冻,带着大块的冰坨往下流,途径梁国、赵国,流入了齐国,却又与齐国提前而至的汛期撞了个正着。
前后夹击之下,这水位不涨才怪。
季恒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想了想说道:“能否请各位大人移步到文德殿详谈?”顿了顿,又道,“请太子殿下也到文德殿相商。”
文德殿是齐王与属官们议事的场所。
季恒不清楚这些德高望重的属官们肯不肯听他的,语气便也格外客气。
可如今先王薨逝,水情不等人,且无论如何,没有季恒手中的符印,很多事也很难安排下去,朱子真与几名属官便互相看了一眼,说道:“那就移步吧。”
申屠景则与几个僚属停在了原地,原本不准备移步,可看着越来越多的属官离开的背影,又逐渐感到了不妙。
只听其中一人眉头微蹙、慢条斯理道:“如今是公子恒执掌符印,请属官和太子到文德殿议事——符印,太子,文德殿——这怎么看,好像道理也都在他们那一边!”
几名僚属纷纷道:“是啊,是啊。”
那人又道:“今日议的又是水情这等大事,我们若是缺席,我们反倒要成了异端。”
大家一听有理,只好也跟上了。
几人在履阶前脱了履,而一入殿,便见季恒已坐在了左侧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