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便开始有流言蜚语传出,说季俨这七日?都?未曾离开过陛下寝宫半步,说陛下是?鸳鸯帐里暖芙蓉,因此才?无心朝政。
季俨听了只觉好笑,别说连续七日?,他之前连续一两个月不曾离开陛下身边的情况也有之。
那时陛下都?能正常早朝,为何这时偏偏就不能了?
这些朝臣是?没脑子吗?
直到舆论愈演愈烈,他才?觉出不对劲。
他再迟钝,也意识到这背后似是?有人推动,为的是?掩盖陛下病重的真相,以免朝局动荡。
可却偏偏拿他当盾牌,他就这么好欺负吗?
他平日?里太过招摇,本就树敌颇多,这言论一出,那些朝臣更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他此次回长安,对季恒所言深有体会。他在?长安的处境的确无异于羊在?虎穴,班家、朝臣、百姓各个都?对他虎视眈眈,朝中?若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往他身上一推那是?最方便的,反正他被污蔑成?什?么样,也不会有一人为他说话。他之所以还?没被这些人剥皮拆骨,是?因为陛下还?活着。
可陛下又能护他多久呢?
约摸是?在?下午时分,太子太傅董年求见。
每日?这时候陛下都?会清醒一阵,直到傍晚。董年进门时,殿内炭盆正烧得温暖如春,宦官正在?床边伺候陛下用?饭,季俨则已洗漱更衣,正背对他坐在?案几前“对镜帖黄花”。
董年看了季俨一眼,季俨一抬眸,与?铜镜中?的董年对视。
季俨知道?董年每次来,都?是?希望他回避的,可陛下都?没开尊口,董年也不好去提,只得让他在?一旁听着。
今日?也是?一样,季俨丝毫没有要避让的意思,悠然自得该干嘛干嘛。董年便也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到陛下床边,慰问?道?:“陛下身体好些了吗?”
姜炎靠着床头?仰坐,笑道?:“还?好,还?是?老样子。”
董年又道?:“那祭祀……?”
“不太好找啊……”陛下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八字要合适,可寻常人家日?子过得糊涂,连几月几日?生的都?不一定清楚,何况是?时辰了。还?差几个,始终找不到。”
董年焦心道?:“这真是?要抓紧才?是?啊……!陛下也知道?,齐王和燕王太子攻入草原大获全胜,越来越不容小觑!那燕王太子脑子不灵光,又非高祖血脉,倒是?不成?威胁。可那齐王——我是?越看他越不舒服!越觉得狼子野心,绝非少?主之臣……!”
姜炎不喜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心意,何况眼下殿内也不只他与?董年二?人。
他面色和蔼,说笑道?:“那小子有几分我年轻时的模样。”
姜炎此言,是?要董年打住、慎言的意思,可惜董年并未听出其弦外之音。
身为太子太傅,他听了这话只觉难受。陛下说太子“子不类父”,却说齐王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董年苦口婆心地?规劝道?:“但毕竟太子才?是?陛下亲子啊……吴王财力雄厚,可他是?庶出,且膝下无子;他哪怕有不臣之心也名不正言不顺,我看难成?什?么大气候。齐王却不一样,他父亲可是?……”
他父亲可是?惠帝钦定的皇位继承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陛下能坐稳这位置,靠的是?武力统治,士族文人心中?未必能心服口服。
陛下强悍,压得住这些人,可陛下百年之后,皇太子却未必能压得住这些人,到时齐国再借此大作一番文章……
“臣近来是越发觉得”,董年小声嘀咕道?,“比起?吴国,齐国才?更应该提防。吴王哪怕要造反,也很容易被齐国摘了果子……前阵子梁王在?代地?节节败退,齐军却势头?凶猛,这实在让臣夜不安寝。臣还是那主意,匈奴要打,藩也要削,倒不如让诸侯王成?为打匈奴的主力,朝廷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而姜炎并不着急,等居极的法事一成?,那便是?万事大吉,此事他会稳扎稳打地?慢慢去办。他只笑呵呵地?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喏。”
待得董年走远,季俨这才?起?了身,走到陛下床边婀娜地侧坐下,拍了拍陛下胸口的被子,娇声道:“陛下,臣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