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尤。
从前即便并不认可圣贤书上所有价值观,沉得下心读书也是因为父亲的要求,可此刻,谢槿却觉得,自己还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
以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师父应当是个极纯粹的人,眼下动怒,应该是气他算计人心吧?
谢槿咬了咬唇,向来如青竹般笔直的脊背弯下,垂首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知错了。”
闻折柳凝望他须臾,什么也没再说,捞起小黄鸟和所剩不多的那瓶冰心玉壶起身,抬脚越过谢槿身侧时,谢槿微垂的头更低了几分,撑在地上的双手更是死死攥紧了衣袖。闻折柳顿了下,眸光沉沉望向他。
“是哪个执事扣本座的酒?”
谢槿还以为师父要走了,闻言着实松了口气,气息却像抽泣般,沙哑嗓音也有些紧绷。
“听闻,是明礼真人。”
闻折柳拎起灵酒转身就走,怀里小黄鸟冷不丁叽了一声,他便又回过头,斜了谢槿一眼。
“除了酒,还克扣了什么?”
自己那点画符材料,根本就不重要,可闻折柳这么问了,谢槿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委屈。
“还有徒儿的朱砂。”
闻折柳冷哼一声,兜着想窜出怀里的小黄鸟拂袖而去,这一次,是一步也不曾停留过。
待他离开大殿,谢槿一颗心如同沉入谷底,心中的委屈难过开始疯狂滋长,张了张口,也不知该同谁诉说,便又抿紧嘴唇,盯着桌上那三瓶主峰送来的冰心玉壶在地上跪了好一阵,才扶着桌角爬起来,转身离开,想了想又回头收起了三瓶灵酒。
完了。
他在赤月峰的生涯结束了。
谢槿轻叹一声,在怀中取出一直带着的红玉牌,指腹轻抚过赤月峰三字,颇为不舍地将其放到玉案上,还有存放着赤月峰月例的储物戒,将属于赤月峰的东西都留下。
他的房间在前殿一角,原本就没在这里住多久,这连床都没有一张的屋子里依然空荡荡的,也就是窗口多了一支桂枝。前些日子谢槿在山里修炼时偶然碰见一颗桂花树时采的,插在师父喝完酒后的玉瓶里,拿来装点房间,看着也多了几分生机。
看看着整洁的房间,谢槿又是一声轻叹,他来揽月宗时也只带了一身衣裳和一些贴身之物,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便取纸笔写信。
他还是自己老老实实去外门,免得闻折柳赶人了。
他这样不能学剑的徒弟,闻折柳本来就不想要,几次三番劝退,二人性格又合不来,非要留下,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发生。
谢槿提笔开了头,刚写下师父二字,又提笔划去,抿了抿唇,翻了一页,改为忘忧真人。
他承认今日这事是他做了一回伪君子,没有考虑到小孩哥的心情,自以为是刷好感,其实就是算计人心,手段还十分拙劣,若是换了个气量小的,往后绝不会与他往来。
算计到了小孩子头上,闻折柳看不上他也没错。
再者,他也没有顾及闻折柳的心情,就算闻折柳说过,谢槿和主峰的人结交与他无关,他其实不应该隐瞒闻折柳灵酒被扣的事。
然后又自作聪明地求助主峰的人,为了留在赤月峰,借花献佛讨好闻折柳,却忘了不久前玄意师叔才说过闻折柳跟掌门干过架的事。就算不影响他们各自的徒弟结交,闻折柳却不能容忍自己的徒弟去主峰求灵酒,尤其这东西本来就是掌门的。
信还没想好怎么写,谢槿又下意识开始复盘错误了,他连忙摇头,咬着笔头开始构思。
这信该怎么写好看……
不对,闻折柳往日就不耐烦他礼数过多,还是少说废话,直接说下山去外门修炼就够了。
不过闻折柳这段时间虽然没有教过谢槿半招剑法,却也传了一套入门功法,这功法至少够谢槿用到筑基,谢槿还是该感激他的。
琢磨完,谢槿便提笔写起来,忍着没用上半点修饰。
撕下宣纸,放在案几上,谢槿正欲起身,想起来什么,拽下腰间的红玉牌,压在信纸上。
这是他第一次去福德堂时拿到的赤月峰内门弟子令牌,既然要下山,就没必要再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