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子,肖玉桃整日说的口干舌燥,来来去去只能说自己年纪太小,不想嫁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正当的理由。
有天她听见邻居家的嫂嫂说她是个赔钱货,带累爹娘不说,里里外外花了那样多的银子,却不知道报恩。
望着邻居家青砖红瓦,肖玉桃又看向自家的土阶茅屋。
她还是嫁了。
肖玉桃也算活了两辈子,加起来快四十的人了,第一次嫁人,仍是十分不安。
喜娘催着她流泪,催着她跨盆,催着她去那个不曾见过一面的夫家。
拜别了父母,肖玉桃在一片嘈杂中坐上了一顶晃晃悠悠的小轿。
清晨她便梳妆打扮,一路上吹吹打打。
山路崎岖,轿子走了一天,到达时已是晚上,她一天水米未进,又累又困,盖着盖头坐在床上打盹,被旁边的侍女频频提醒,闹得她一个大脸红。
想来那时,府中之人,已对她生了轻慢之意吧。
嫁人后的日子也没什么变化,无非是与郎君相敬如宾,孝顺婆母。
自己仍是总是闯祸,轻则伤了自己,重则连累别人。
她索性渐渐不出门了,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也省去对抗那种种鄙夷轻慢的眼神。
有次郎君赵朗十分开心,来寻她高歌痛饮,在她院中住了三日才离去。
后来她才知道,是因走通了一条新商路,未来的收益不可限量。
赵朗大摆宴席,宴请商会众人,眼瞅着就要扶摇直上,平地青云。
那阵子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婆母脸上都有了笑意。
可没过多久,传来的就是赵朗路遇山匪,身首异处,送回来的是残缺不全的尸身。
婆母哀痛欲绝,赵家上下呼天抢地,一片缟素。
肖玉桃顾不上难过,她抓着人到处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处处被冷嘲热讽。
赵家人恨不得将她抽筋剥皮,生啖骨肉。
她也歇了什么刨根问底,报仇雪恨的心思,她连自己的院子都走不出去,何况是帮助别人呢?
丧事无人让她操办,她老实乖顺得听从指挥,常常一跪就是一夜。
平心而论,赵朗对自己和家人都不错,照顾有余,时常接济,不像旁人一样当面顺从,暗中讥讽。
她也愿意为他守灵,算做最后一点报答。
那天,她连着跪了好几日,婆母又让她夜里守灵,迎头数落了一遍她是“丧门星”“衰神”“无儿无女”“赵家无后”之类的话,就让她去跪着了。
冬夜里风急,她开始还能撑住,到了后半夜,丫鬟小厮也都逐渐撤去了。
肖玉桃慢慢的直起身来坐下了,轻轻揉着膝盖,实在是跪的腿疼。
后来她犯了迷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中似乎听见了啁啾的小鸟声,还觉得有些奇怪。
没多久她就被一股滚烫的热浪烤醒了,眼中映出连绵的橘红,火苗跳动着连一片,撩烂了惨白的天幕,黑色的浓烟直上云霄,熏黑了垂下来的白幡。
她连连咳嗽,一边大喊一边冲到祭台前抢过牌位,还好只是沾了些烟灰。
外面的小厮听见喊声,这才惊醒,大喊着跑出去叫人。
她跑到楠木棺材边,奋力撕开已经点燃一角的白布,又将附近可燃的布条纸花一个劲的往外赶,火才没有烧到赵朗。
肖玉桃做完这一切,才瞧见火势已经有了半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