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不是第一次抓到强盗了,头一回宇文良还以为是谁家的刺客,比如宫里的那位宦官崔禁。后来查问之后,确定了他们就是起了贪心的盗匪。宇文良虽是个穷王爷,可在走投无路的破落户看来,依旧是有钱人,且他的家丁看起来不多,摸到点东西就能让他们过一阵好日子。
但以防万一,每有盗匪,宇文良还是要亲自看过再行处置。
此时听了仆人禀报,宇文良揣着手沉思片刻,已有了计较。
“着火啦——!”一声惊呼,刺破夜空。
平王府,着火了。
街上众人灭火,一片混乱。没人注意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向外逃去,宇文良是朝着北门跑的,他的家仆除少数死士留守外,其余人分散逃离,若无意外,会与他在城外会合,他准备出去后绕一个圈南下回丕州。
可万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跑到半路上,却见北门处同样火光冲天,且有百姓自北门汹涌而来。
“有盗匪杀进来啦——!”
宇文良叹了一声,他还是迟了,放弃了前往北门,加入了百姓逃亡的洪流。
三王以“清君侧”为名,杀入岐阳,“护卫”皇帝,却发现皇帝果然已死,只是被内侍封锁了消息,秘不发丧罢了。
三王于是推举梁王宇文厚为帝,可是也就几天的间隔,赵家在自己的老家灵州巢埠,推先皇幼子宇文斯为帝——岐阳半个多月后才得到消息。
景朝的大地上,出现了两个皇帝。不过这只是开始,因为在之后的岁月里,皇帝的数量不但不会减少,反而会越来越多,最多时,会有二十几个皇帝同时出现在这个大地上。
宇文霁则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
“平王被盗匪所害。”
他坐在那儿,眼神是凝固的,使者口中吐出的这句话,在他的耳朵边不断循环着炸响。他的灵魂仿佛突然被封入了一尊凝固的雕塑中,明明他本人已在不断地发出哀嚎,却又只能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现在宇文霁正在淘州涟镇。他出征栖州,一路势如破竹,栖州的盗匪,完全不是训练有素的丕州军能应付的,询问被捕的俘虏后,宇文霁方才知晓,栖州的盗匪主力分成四股,都已经彻底离开了栖州,或去投奔鹿仙人,或去其他州做了流寇。
进入淘州依旧一路顺利,涟镇的水狮子葛石十分高兴地向宇文霁投降,成为了正规军。
这一路攻伐的速度属实太快,与行军无异。
宇文霁正要继续打,岐阳动乱的消息传来了,他只能暂时停下脚步,观望岐阳。同时,调丕州的文官前来占领新地,吕墨襟也就一块儿过来了。
主要是观望熊爹的情况,正常情况下,无论谁主政,都不会害熊爹的,可怕就怕那些杀疯了的乱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世子!世——”众将上前,他们对宇文霁的状态也不陌生,这分明是悲恸入髓,心伤过度。
军中失了袍泽战友,痛至如此的情形,不算少见。
他们过去的处理,就是围上去,打对方两个巴掌,接下来要么哭出来,要么对方邪性上头打一架。
可是打宇文霁……
巴掌是还没上的,这几声喊,确实引来了宇文霁的反应,他双目一挑,森冷的黑眼珠子看向了众将。
刀口舔血的将军们,感觉到了让他们脊背发凉的森冷寒意。
——痛极之下,发泄自然也是极致,是没有分寸可言的。
众人看向今日放在了宇文霁书房中的铁骨朵,即便世子未曾把这玩意儿抄起来,他那一双手怕是能生撕虎熊了,谁禁得住?可若不唤醒宇文霁,他必定自伤。即便不论忠诚,以如今丕州的局势,也不能让他们世子出事。
“你们都出去!”吕墨襟却是站了出来。
众将瞅了瞅他的小身板,思及这两人的交情非比寻常,还是决定信他的。
“我等都守在门外,吕军师有事儿,只管大叫。”
众将确实都守在了书房外头,吕墨襟要是不成,他们也只能拼命了。
众将离开后,宇文霁仿佛感觉不到威胁感,便低下了头。
“景光。”吕墨襟走向了宇文霁,可能他的威胁感更弱,因此直到站在宇文霁身边,宇文霁也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动作,纹丝不动。
他要了热水和热巾子,东西送来前,他沏了一壶热茶,将壶盖打开,放在宇文霁鼻子下面熏。待东西到了,他用热巾子给宇文霁擦脸。
宇文霁脸部的肌肉,开始抽搐。当吕墨襟将温热的巾子直接盖在了他的眼睛上,视线被遮挡住的一瞬间,宇文霁阖上了双眼。
巾子凉了,吕墨襟将巾子拿下来,转身回来时,却见宇文霁的脸比方才更“湿”了,黄豆大的“水珠”,几乎不断地朝下落。
吕墨襟给他擦着泪水,越擦泪水却越多,宇文霁开始抽噎了。他发出第一声抽气的瞬间,吕墨襟也在心里吐出一口气。宇文霁越抽越厉害了,吕墨襟又怕了,赶紧托起他的脑袋:“景光,景光!别硬咬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