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霁一直以为,陆清月跟江南联系,是他造反,成就一方势力之后的事情了。可正是因为他造反的声势太大,才断绝了南北的沟通,北方才进一步糜烂,彻底变成了散装的。但若他和江南一直有往来,那江南世家就太可怕了。
漫江属于天堑,只要江南掌握住水军主力,江北想过江,必须顶着江南水军的骚扰,把自家的水军发展起来,再倾举国之力,打过江去。
属于是悄无声息,来了个大的。
“所以,景光,对水军有耐心些。”吕墨襟把宇文霁的大爪子抓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嗯。”宇文霁连连点头,可陡然意识到了不对,“咱们说的不是宇文德子嗣的事情吗?”
“你不是早有打算了吗?”
“……”
吕墨襟只能继续点头,确实有。
宇文霁不想给他们封号,但也没隐瞒他们的存在,准备通报一下,可孩子无父无母的小皇子们,都直接塞进各地的慈幼院。有爹有妈的,跟随父母一起安置。他们带来的财产宇文霁不会没收,但也仅此而已,他不会给他们任何东西。
有些大臣提出了反对,说这种安排恐有祸患。
宇文霁挥了挥手:“一切按律处置,百姓安稳,便无祸患。”
“若他们……”
“按律处置!”
目前律法中对于各种造反有着明确的界定,只要朝廷还在正常运行,就能在对方造反之初发现端倪,并及时进行打击和监控
假如没能及时发现,甚至如鹿仙人,或者其他历史上类似的情况那样闹大了,那也不是宇文霁现在没能斩草除根造成的结果,而是当时整个体系已经重新出现了问题,又到了一次“轮回”的时候了。
距离未来还有数千年,宇文霁不认为他建立的王朝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吕墨襟问:“科举可将其划入其内?”
“可。”
大臣们没有人说话了,宇文霁在很多人的心里,都是一个很奇怪,且很难以捉摸的君主。每当他们认为他仁善的时候,他必定会做残暴之事。当他们认为他很残暴时,他往往又会变得宽宏。
可是这些宽宏,有时候又显得有些小气。
比如现在,他给了这些人活命与正常生活的机会,却不封侯。
历朝历代的君主,谁不将封侯当成一件笼络臣子的最有力的工具?可他就攥在手里不用。但凡宇文霁自身稍弱,没这么能打,又或他私心稍重一分,他手下的武将早就闹起来了。
有年轻的臣子,私下里询问与自己亲近的上官(一般是老师)。
虽然窥探帝心,历来都是大罪,但谁不窥探啊?况且宇文霁还不是“帝”,只要别贴脸,自然不会有大事。有些上官自己也闹不清,可有些人还真的给出了答案。
“大王只是颇重人命罢了,也只重人命。”
有些人若有所思,有些人当面谢过师长,别后却又觉得师长怕只是胡乱答他,这说的莫名其妙。
安置这些人的事情,属实就简单了,宇文霁还是和吕墨襟继续去钻研水军的事情。可没出几天,允州又出大事了。
宇文德杀了将其软禁的太子,继而关闭尚城八门,干了和宇文鲜一样的事情——屠杀世家,但他比宇文鲜干得更有计划,更周密,也更……决绝。
宇文德可是真的没让任何人逃出来,其第一时间放下城门,将八门绞盘的铁链全部断开,并且点燃了全城。
宇文霁当初打鲁州,遇见过城门士卒故意不松开绞关石的。绞关石或绞盘,都设有机关,好在危急时,以最短的时间将城门落下。但落下的虽然快,再想将链子续上,可是一件极麻烦的事情,短时间内是达成不了的。
传出消息的细作曾亲眼去城外看过。
“数里之处,便觉热浪扑面,烈焰滔天,半天皆红,夜如白昼,生人难近。”
可能会有夸张,可大体应该都是真的。
宇文霁是小瞧了宇文德啊,他以为他送出家眷,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给妻儿一条活路。虽然大概情况接近,可在细节上,显然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哥不是躺着等死,而是拉着他觉得不该存在的家伙们,一起死。
满城的百姓,不过是不值得在意的连带伤害而已。
至于宇文德到底是病死的、自杀的,被宇文礼或乱军杀死的?没人知道。甚至,宇文德到底死没死在城里,都没人知道。
短时间内,即便是视食人如寻常的乱世中人,也没人敢靠近那现实中的火焰地狱。
宇文德就是一只吃人的老虎,从生到死,一直都是。
允州郊外,十几名壮汉赶着数辆牛车,到了一处山坳。他们先是从车上抬下了一卷被褥。
“哐当”被褥中滚落了一顶卷着灰白头发的金冠,后边的军官匆忙将金冠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