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他以为她睡了,可当推开船舱的门,却见她瘦弱的身躯有半边趴在窗牖上,海风将她的衣襟与发丝吹得凌乱飞舞。
“你趴那做什么?当心掉下去,我可不去捞你。”
他边说边走到桌前,翻开他昨日留下的画纸,后面的每一张,都被她画满了山茶花图样,虽线条不均匀,也能看出,画得仔细。
他满意她听话的样子。
明滢还趴在窗框上,不动如山。
他走过去,欲牵她下来,便见她伸到窗外的掌心上,停留着一只通身雪白的鸽子。
而她将点心屑掰在手掌上,鸽子一下又一下,低头啄食。
“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它停在我手上不走了。”明滢纵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也不敢回头,怕惊动鸽子,自顾自道。
裴霄雲仔细瞧了一眼,认出这是他养的,专供海上通信的信鸽。
怎么竟飞来她这边了。
他看她眉梢微扬,许是对这鸽子生了些意趣,似乎与这些活物作伴,她的心也活了几分。
他只淡笑:“这是我的信鸽,你若是喜欢,便抓几只来养,等下船后就放了。”
明滢并未点头,也并未拒绝,将那鸽子拢到掌心,抓了进来:“什么时候能下船?”
裴霄雲知道这船上不比府邸呆着舒服,她不习惯颠簸,念着要下船,情有可原。
“快了。”他稍弯躯干,手指一勾,就将大开的窗合上。
风声止息,他的声音也愈发嘹亮,又像是对自己说:“不会等太久的。”
他也不想再与沈纯耗了,纵使对方有图纸,他也不会让他靠近清水湾一步。
哪怕背水一战,他也胜券在握。
第二日,他说到做到,果真就抓了几只信鸽给明滢养。
明滢脸上露了些久违的笑,每日都在窗边掰点心喂鸽子,不亦乐乎。
几只鸽子在船舱内飞来飞去,嘲哳至极,裴霄雲看看路线图时,实在忍不了聒噪,便寻了只铁笼,将鸽子装了进去,不准明滢再放出来。
明滢没办法,只能隔着笼子喂它们。
战况焦灼,再持续了数十日。
裴霄雲顺着沈纯不断派人留下的定点残迹,终于看出了几丝端倪。
照沈纯那般定点布防,攻守都极为不易,每一步都像一只漏洞百出的筛子。
因此,他几乎可以肯定,沈纯手上的图纸有问题,根本不可能出自林霰之手。
他扬唇冷笑,连连叹,沈明述真是好手段,给了沈纯一张假图纸,骗了沈纯、也骗了他这般久。
没有了忌惮,当晚,他便决定,挥兵直攻沈纯大本营,早日结束此战。
几乎是作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借着朦胧夜色的掩盖,数十艘从北方南下的战船突破江南海关,直逼杭州城。
探子探到最新情况,写下战报,由信鸽寄来。
“主子,不好了!”空青取下信鸽带回来的消息,火急火燎来报,脸色极其难看。
裴霄雲刚脱了铠甲,迎着海风,站在船上闭目养神,“何事?”
“前方我们的人送来军情,说是有数万兵马南下,奔着杭州海口来了,领兵的好像是沈明述,看战旗像是朝廷的兵马。”
裴霄雲猛然睁眼,眼皮跳了三下。
这些话入耳,虽令他始料未及,可几瞬后,他便什么都知道了。
皇帝那愚昧小儿哪里有什么兵马,有兵的是他尚未来得及连根拔起的那些世家,是他们趁他与沈纯打得水深火热,借着皇帝的名义派兵南下。
沈明述从他手下逃走,竟去归顺朝廷的那些世家了?
他拳心收拢,因怒火,指节捏得泛白。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