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州回朗州,正常陆路要行四五日之久,明滢花了些银子,从徐州一家马肆买了一匹马,快马回了朗州。
她滴水未进,颗米未沾,日夜都在骑马赶路,衣裳与发间尽是北地的沙尘,伸手抓一把,蹭得手掌上全是粗糙灰尘。
一路上,只要想到面店中那些人的话,他们说哥哥遭袭,命悬一线,她便控制不住心神,在马上落泪。
冷风将泪水吹干,泪水又反复流淌,面颊变得通红刺痛,如刀子在狠刮。
三日后的傍晚,趁着天黑前,她终于回到了朗州。
她知道,自己一入朗州,旋即就会被裴霄雲的人盯上,可她没心思顾自己的安危,下了马便直奔哥哥在朗州的住处。
入了府,府上人去楼空,连下人也不见一个。
这不同寻常的安静令她心头窒息,眼前泛起一片暗,甚至发觉自己的心跳得毫无节律,这下,无异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偌大朗州城,哥哥还受了伤,他究竟在何处,
有时候,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信念被摧毁,希望被消磨。
她知道,如今恐怕只有一个人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哥哥在何处。
想到那个人,她渐渐攥紧拳,微微闭上眼,几乎没有过多思虑,认命般出了门,直奔裴霄雲在朗州的府邸。
穿过两条街,到了府前,朱红的漆门敞开,府上下人进出自如,门前洒扫的下人见了她,也只是寻常见礼,唤了她一声姑娘。
明滢深感诧异,她只想问得哥哥的下落与状况,此番是抱着又要被裴霄雲控制的心回来的。
本以为来到府上,会有人扣住她,五花大绑把她绑进去,可现实出乎她的意料。
“我要见他。”她冷冷道。
丫鬟按照命令,道:“姑娘,陛下在里面呢,您若想见陛下,可自行进去。”
明滢曾被裴霄雲带到过此处,不需要人来指引,自己迈开步子,跨过门槛,再穿过长亭游廊,畅通无阻来到寝房。
正巧一个丫鬟端药出来,与她撞了个正面,那丫鬟微微屈膝:“姑娘安好。”
熟稔问安,说完便走了,就好像她在这里住过一样。
明滢闻到清苦的药味,眉头一皱,拉住那丫鬟试探:“这药是给谁喝的?”
“回姑娘,这是陛下的药。”丫鬟端着托盘,张口流利答来,“陛下受了重伤,受不得风,需要安养,姑娘若想进去看望陛下,莫要忘了合带上门。”
明滢愣怔在她的话里,只觉荒唐又讶异。
他怎么也受伤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她那时给他的一刀,伤得这般重,还未痊愈?
她冷冷哂笑,心头略有遗憾,那一刀竟这样重,为何当时没能再重一点。
可事到如今,她更关心哥哥到底在何处。
她忍着愤懑与恶嫌,扬起手,落在门框上,欲推开门。
这一进去,他会如何惩治她?
她闭上眼,暗道:若是哥哥平安无事,哪怕裴霄雲杀了她泄愤,或是怎么折磨她,她都认了,大不了日后寻机会自我了断。
门只被她推开一条缝,屋内的话语声飘了出来。
先是空青的声音,带着几分忧色与不解:“陛下,您这是何苦,沈将军纵使骁勇,可也只是一介臣子,您身为君王,却舍命替他挡难,贺太医说,那石块再深入半分肺腑,就……”
裴霄雲猛烈咳嗽了几声,咳到后面,一声比一声沙哑微弱。
“朕欠他一条命,朕这次若是真死了,也算是偿还清了。”
闻言,明滢面色淡白,五官失了鲜活气,只剩睫毛在缓慢眨动,一团疑窦埋在心里。
什么叫他为哥哥挡伤?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明述伤势如何了?”屋内,深长的静默后,裴霄雲又问。
“陛下,沈将军伤得轻,经医治,怕是好的差不多了。”
裴霄雲“嗯”了一声,“把贺帘青为朕配的药,也给他送些过去。”
明滢顿时脑袋发木,双唇轻颤,站在原地一动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