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沈明述,先是一愣,而后,想起了不久后的战事,自己确实有事要同他商议,便道:“让他进来。”
少顷,沈明述进来,见他披着墨色外裳,坐在软榻上,面色与往常无异样。
“臣来接吾妹归家,顺便来看望陛下。”
裴霄雲额头突突一跳,他口中的吾妹,轻飘飘,了无痕迹,如风声过耳,可又能撩动他的神思。
沈明述观他不语,再试探:“陛下既无大碍,臣便不打扰陛下歇息,臣告退。”
“等等。”
深沉的话音穿过素色山水屏风,落到沈明述耳中,他眸光微动。
“你留下,与朕议事,至于你的家眷,朕自会派人送她回去。”
不日便要出兵,他们需做好万全的准备。
沈明述眉头浅皱,便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不一样来,他怎会用“他的家眷”来称呼她?
他渐渐松了一口气:“臣遵旨。”
裴霄雲留他,果真是商议战事,只字未提及明滢。
期间,沈明述又试探了他几回,他不闻不问明滢的事,轻易就略过。
晨间,沈明述回到住处,把这个消息告知明滢。
明滢熬红了眼,一夜未眠,照常坐在窗边喂鹦鹉。
沈明述对她道:“他醒来之后,只字未提你,就怕是装的。”
“他没必要装模作样来骗我。”明滢将黄米全洒到笼子里,双手交叠放在膝头。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
他说不死不休,就是不死不休。
她信他的手段,若不是失忆,他根本不会放手。
橘黄的晨曦漫过树梢,打在她脸庞,她终于放下几分心来。
用那药,换两个人的新生,就是最好的结局。
什么雪中绿梅,什么《舟过吴江》,往后,再无人记得。
如今,她唯一的念想就是此战告捷,西北安定。
—
囤在朗州的兵马万事俱备,裴霄雲准备明日趁夜发兵,他打马去军中检兵,再与各方主帅将领商议最后一次兵力部署,到天黑才回府。
他站在窗前,望着满庭白霜,空感落寞无依。
这等紧急且重要的战事,都依旧填不满他心头的空缺。
他身边的人见他近来早出晚归忙的都是政事,不免讶异,其中数空青最为纳罕,为何陛下近来都不提及明姑娘了?
见裴霄雲独站在窗前探望,他斗胆猜测:“出征在即,陛下可是想去与明姑娘告别?”
裴霄雲听了这话,转过身,眉头蹙起,面上滑过一丝讶然。
“朕近日为何总听你们提沈明述的妹妹,朕从前认识他妹妹?”
空青惊愕张口,像是活见了鬼一般,背上都泛了一层冷汗,忙去找贺帘青。
“贺大夫,陛下似乎突然失忆了?陛下竟问我明姑娘是谁。”
贺帘青将那寿元草配成了药,刚吩咐人给沈明述送去,就见空青来了。
空青这人最是忠于裴霄雲,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给裴霄雲用药了。
他道:“他少时中的那毒随着年岁推移,在体内越来越严重,先前又中了乌桓人的袖针,加之受伤,元气大伤,残余毒素控制心神,导致记忆恍惚。”
“那为何会单忘了明姑娘?”
贺帘青答:“执念便如毒药一般伤人的心,他对谁的执念越深,便将此人忘得越干净。放心,对他自己的身子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