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愿娘从屋子里飞奔出来,她定定地站在远处,不敢动。
“是我的阿遥回来了。”
李愿娘眼中有铺天喜色蔓延,她一把将李星遥搂在了怀里。感受到女儿的温度,她丢失了许久的半颗心,终于,终于,在这一刻,回归了原处。
“是阿遥。”
“是阿遥。”
她喃喃。
“阿娘。”
李星遥伏在李愿娘怀里,她被李愿娘紧紧的抱着,她能清晰的听到,来自李愿娘的心跳声。有泪,从她的额头流下。
缓缓地,蜿蜒到她的脖子里。
“阿娘,别哭。”
她急急起身,用手慌乱地去擦李愿娘的眼泪。
“阿娘,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像是要让李愿娘放心一样,她一遍遍强调,她很好。
“可是我的阿遥瘦了,也黑了。”
李愿娘的眸中满是自责,她说:“是我不好。”
“不怪阿娘,与阿娘没关系。”
李星遥再次急急打断她的话,“福祸相倚,那些事,都过去了。是我少了警惕心,是那些胡人太狡诈。阿娘只当,这都是上天给我的磨练,如今,我平安归来,便是通过了磨练。所以,阿娘,该高兴的。”
“阿娘不要自责,永远都不要自责。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和阿娘无关,和阿耶,大兄,二兄,也无关。”
“阿娘,想不想听我说一说在草原上的事,我有许多话,想同阿娘说。”
“阿遥啊。”
李愿娘抚摸着女儿的乌发。那头从前乌黑亮丽的头发如今暗淡了不少,在突厥的日子,她看到时,便是那样,没看到的时候,又能好到哪去呢?
知道女儿是有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点头,说了一声好。
李星遥便缓缓地,将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所经历的慢慢道来。
她说得很认真,李愿娘也听得很认真。
李愿娘早已从旁人口中打探清楚了过去种种,她知道,李星遥有意隐瞒了那些不好的事。义成公主把她关在羊圈里,她险些冻死,她没有说。突厥人见到天罚,要拿她的血来祭天神,她没有说。光化公主将她绑起来,用石刑威胁她,她寥寥数语带过。
近乎一年的经历,三百多个日夜,很快,就说完了。
李愿娘目光里满是心疼。
她心里头也沉甸甸的,像是被一颗巨大的石头压着,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有太多的话在这一刻涌动于喉间,可,她只说了一句。
“阿遥,那些时日,你一定很想回家吧。”
李星遥在她怀里点头。
“嗯。”
又说:“很想很想回家。”
她脑袋从李愿娘怀里拱出来,看着李愿娘的下巴,“很难过很难过的时候,便会想起阿娘说过的话。阿娘,你还记得,你曾说过,世间事,没什么大不了吗?”
“草原上苍穹辽阔,每到夏日夜晚,便会有无穷繁星。每当我撑不住的时候,我就像那一次,和阿娘一起看星星一样,抬头看天上的星。”
“阿娘觉得,我受了累。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累,也算不得什么。阿娘,我被掳到突厥,是我的不幸,但,还是那句话,世间的事,福祸相倚。我曾到过比终南山还要远的地方,我看过突厥一望无际的草原,目睹过雪山上的云来云往。我骑着马,疾驰过绵长的贺兰山,我用脚,丈量过吐谷浑的土地。我往南,去过白兰,往西,去到高昌。我看到沙漠,盐湖,冻土,听到过驼铃悠悠,牦牛嘶鸣。我还尝过飘香的葡萄美酒,路过玉门关,路过嘉峪关。”
“阿娘,人一生能有几次机会,能够见识到这么博大的天地呢?我很感激,感激这一路上,帮助过我的人。张阿婶,黎阿叔,王小郎君,甚至,还有突厥的小公主。”
“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你们都在,一直都在。”
少女的声音明明该和银铃一样动听,可此时,李愿娘分明从那清脆的声音里听出了十足的坚毅。她低头,看着女儿的脸,从那张稚气褪去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坚毅。
“阿遥。”
她笑了,笑中多了几分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