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
李愿娘急急打断,“莫说这些傻话,这些事,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就像我上次和你二兄说的那样,照顾你们,本就是我和你阿耶的责任。所以,何谈拖累?”
“不一样。”
李星遥摇头,“没有什么事是阿娘你本该做的。若没有我,没有我这场病,阿娘便可以同那些光耀大唐,闪闪发光的人一样,驰骋于更加浩渺的天地,辗转于更高的山峰。阿娘是展翅高飞的雄鹰,本该随时随地搏击长空,可,因为我,为了我,阿娘放弃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这些年,阿娘本该走得更高,更远的。可是……怎么不会有遗憾呢?”
“阿娘,倘使齐王那样的人都能留名于史书,那么阿娘凭什么不能?圣人说,女子应该温顺,他是错的。他错看了女子,可他,又着实懂女子。他知道,女子的心总归是软的,尤其,她当了娘。”
“阿娘,这些年,辛苦你了。此生恩情,无以为报,唯愿此后余生,衔环结草,报你,报阿耶深恩。”
……
夜半的风声总是更喧嚣的。
可此刻那风声,好像响彻在另一个世界。此时,此地,此夜,从前多少怨,多少泪,也如薄雾一样往远处飘散。
李愿娘看着女儿弯下了身子。
看着她跪在地上。
看着她对着她,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泪意从眼底涌现,她头一次毫不在意地放声大哭起来。
是啊,怎么不会有遗憾呢?
当一个女子成了阿娘,她的心,只会变得更软。所以在李星遥出事的一瞬间,她肝胆俱裂,当得知,只有隐姓埋名,从头开始时,她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
她放弃了常住公主府。
也放弃了领兵,出征。
她就像一个寻常的妇人一样,操持家务,照顾儿女。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从前事,回想少年时立下的豪言壮语,不是没有遗憾的。
委屈吗?
委屈。
她从未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可不后悔不代表不委屈。
一个家里,总是默认女子多付出的。而女子,面对儿女时,总是不自觉软了心肠。母亲,这于她而言,是一个让她快乐,又让她觉得有些沉重的称呼。
这沉重,与儿女本身无关。
李星遥都懂,她都懂。
“孩子,起来。”
她轻轻召唤李星遥起来。
“你可知,当年我为何给你起名李星遥,而不是随了你阿耶他们,姓赵?”
“是因为,在阿娘心里,我本就是你的延续吧。”
李星遥从地上起来,她笑中带着泪,仰头看向李愿娘,眼里却是笃定,是孺慕。
李愿娘便跟着笑了。
当初她给李星遥起名李星遥,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想尽可能减少身份暴露的可能。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她心里,阿遥是她的延续。她是她的女儿,她与她同为女子,她们或许会走上同样的道路,也会遭受同样的困境。
天上遥远的星星是她的寄托,那是她的阿娘留给她的精神支柱。如今,她也有女儿了,她希望她的女儿像她一样,好好地活,勇敢地活。
昔日王阿存说,阿遥,她是极刚烈之人。刚烈之人不一定显现刚烈貌。
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