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仪手中的笔杆敲了敲鼻尖,然后小心搁下:“不行,我得去瞧瞧。”
绕过一个小花园,就到了前厅。
孟家是世代官宦的人家,虽然富贵,但这贵气却是显山不露水的。名贵草木多而不杂,怪石嶙峋,伴以清泉几眼,乍一眼就像走进画里一般,可若是瞧仔细了,每一块石头都是大有来头,宅子中央,更是有高宗皇帝亲自题的字。
一直到了雕花门外,孟令仪放轻了步子,隔着透透的纱纸往里看,只见爹娘规规矩矩地站着,姿态很是恭敬,对面则是一个穿紫衣绣飞鱼纹的太监,气度不如寻常阉人小家子做派,反而行止有度,品阶定然不会低。
“公公,小女能得皇上青睐,实在是莫大的荣光,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是犬女顽劣,所学也不过是三角猫功夫,别说十七殿下腿坏了让她治,唯恐进宫冲撞了各位贵人,实在是心里没谱。”
孟大人脸色忐忑,斟酌着如何拒绝。另一边,孟夫人也是诚惶诚恐,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孟大人不必自谦,太子能派咱家来,那又何需担心小姐的本事。咱家既然把小姐领进宫去了,自然会全须全尾的送回来。”
孟大人一时语塞,想再说些拒绝的话,可对面滴水不漏,憋了半天没憋出来,只能拐了拐孟夫人,孟夫人狠狠地斜了孟大人一眼,一副豁出去的架势,陪着笑:
“公公,辛苦您大老远来这一趟,我也腆着脸有话直说了。我这女儿,先前一直是她祖父带大,本就是顽劣的性子,她爷爷的医术,这些年,她也只是学到了一个皮毛,跌打损伤看一看没问题,但十七殿下金尊玉贵,还是这样的伤,万万不敢瞎添乱的。”
孟夫人压低了声音,神情有几分哀愁:
“我当年就说了,好端端一个姑娘家,和男儿怎么一样,就算有治病的本事,哪能整日里抛头露面的?十七殿下毕竟是个男子,也烦请公公体谅体谅为人父母的心,帮我们通融通融。”
太监脸上挂着一丝不动的和蔼笑容,心里了然:“夫人稍安勿躁,您说的这些,宫里的大人们都考虑到了,以太子妃娘娘的名头相邀,哪里有人敢置喙半分?”
话赶话说到这里,断断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夫妻二人脸色苍白,笑着应了,孟夫人又追问:
“能不能治,也不好说,可否让我陪着小女进宫,先看了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太监面露难色,顿了顿,终是道:“行,那就劳烦大人夫人了,宫里等的急,晚间出发,明日一早就能到,咱家先去了,到时候来接夫人小姐。”
话落,紫衣太监以及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便往外走。
孟令仪连忙躲闪,却还是被紧随着出门的孟夫人逮个正着,狠狠剖了一眼。她缩了缩头,待人走后,先在心里默念了娘教授的规矩,端端正正地走过去,行了礼,迎着孟家夫妇愠怒的神色,瑟瑟问:
“爹,娘,女儿都听到了。您们别为我忧心了,不碍事的,女儿可以试试,万一真能治好……”
孟令仪心里隐约雀跃,她自小跟着祖父学医术,走南闯北,悬壶济世,祖父是神医,她也沾了几分光。祖父去世后,起初还会有世家来找孟令仪治病,她也着实治好了几例,后来爹娘顾及她的名声和婚事,便再也不许她为人医治,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好不自在。
“你给我闭嘴!”
孟夫人嗔怒道。
这事一直是她心里的结,当初爹辞退了大学士后,便潜心钻研医术,可惜晚年后继无人。她的大儿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她舍不得让儿子走偏了路,二儿子又是一个武痴,老爷子嫌弃愚笨。原以为到这结束了,谁想老爷子竟然看上了她的捧在心尖上的小女儿!
“悬悬,这事并不如你想的这么简单。”
孟大人也唉声叹气。
“十七殿下是太子的人,我们孟家中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一碗水端平,不好牵扯其中。”孟大人顿了顿,抚着胡须,目光带上了哀愁:“而且,若是治不好,又或治出什么毛病,殃及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孟夫人拿定了主意:“没事,悬悬,娘陪你去,到时候不管如何,就说治不了,横竖也没做错什么,不会难为了你,就当走个过场。”
孟令仪心里颇为不甘,不过大局为重,她自然也是要听爹娘的。
晚间启程,路不好走,深一步浅一步的,一路上,轿子摇摇晃晃,孟夫人昏昏欲睡,另一顶小轿子里,孟令仪却是和旁边随轿的小太监打听出了这“十七殿下”是何方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