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是认得的,可她身旁坐在轮椅上的十七殿下,却在那一瞬叫她失了神。
赵堂浔一袭白衣胜雪,坐得笔直,裹着厚厚的狐裘,却让人觉得瘦弱,即便他憔悴虚弱,却无端让人觉得芝兰玉树,翩翩公子不过如此。他微微侧着脸,鼻梁纤细却挺拔,一双黑润的眸子仿佛浮动着雾气,他伸出接雪的手泛着红,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他的腰间,只见一条玄黑色细细的腰带,还挂着一只雪白的犀角。
黑腰带,白犀角……
她仿佛知道为何方才匆匆一瞥,那双眼睛却让她那么熟悉了。
孟令仪不由得捏紧手掌,一刻也不犹豫地钻出车厢,抓了旁边一个宫人,急急问道:
“十七殿下是几岁到的慈庆宫?”
宫人不明所以,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回答:“八……八岁……”
孟令仪算了算,时间正好,她找了他五年,为何从前没能想到呢?
五年前,皇上病重,孟阁老被传召进宫为皇上医治。孟令仪自小是爷爷带大的,自然是跟着爷爷去。
她在宫里待了好一段时间,和皇子公主们打成一片,没多久,能玩的地方都去了。彼时皇后因外戚干政被废,软禁在栖梧殿,皇上疑心很重,曾有官眷因探望而被诛九族。爷爷特地嘱咐,千万小心误闯禁宫,若是被发现了,有一千张嘴都说不清,若是惹了皇上疑心,严重起来,可是带累的全家人。
当时她和玩伴起了争执,对方哄骗她至栖梧殿。她那时年岁尙小,没想明白,如今想来,那么小的孩子,竟然就有这样狠辣的心肠。
直到进了禁宫,发现周遭处处荒芜,完全不是寻常宫殿的样子,她才后知后觉,吓得浑身大汗。思来想去,若是出了这扇门还要连累家人,不如就在这里了结了,她孟令仪绝不当拖累家人的懦夫!
那时头脑一热,以为自己死了,这件事也就此了断。如今想来可笑,可当时小小年纪,一边哭,一边给自己壮胆,找了一口枯井,往里边一看,又黑又深,一下子就腿软了。
孟令仪如同上战场一般:“爹,娘,爷爷,悬悬对不起你们,如果有来世,我们再做一家人!”
说完,她闭眼,正打算跳,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笑。
小姑娘气呼呼睁眼,是谁在看她的笑话!这一抬眼,却红住了脸——落满枯叶的宫墙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黑衣锦装的少年,他眉目秾丽,雪肤乌发,一双眸子,如同琉璃一般,含着促狭的笑意,可若是看仔细了,却又觉得冰冷。
孟令仪一时间忘了哭,愣了片刻,又暗道自己不争气,被皮囊迷惑住了,怒道:
“你笑什么?”
他细长的眉毛扬了扬,不答反问:
“你哭什么?”
“我……我要死了,我不能哭吗?”
他似乎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冷冷问:“死有何惧?”
孟令仪不服气:“你不怕,那你倒是来跳一个看看。”
“我还不能死,”他朝她伸出手:“我还有事未尽,过来,我带你出去。”
孟令仪有些不相信他,眼睛忍不住往他冠玉一般的脸上瞧,结巴道:“你……你是谁?”
他嗤笑:“你觉得呢?”
他穿一身黑,黑中带着白色镶边,怪晦气的,她想了想,故意道:
“黑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