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还是未置一词,叮铃哐啷将屋内一切锐器皆收了去,连能摔碎割人的瓷器也尽数处理掉了,屋里几乎被清得空荡荡,一切能用以轻生的物事都除了个遍。
他合上门,准备落锁,犹豫片刻,却是又改了主意。此去来回需三日,足足近四十个时辰,凭这人的作妖能力,难以想象会出多少岔子。
“你与我同去。”他从衣橱里又翻了几件衣物出来,“现在更衣,穿这个。颈上这些都遮住,别叫母后瞧见。”
萧珺嘲讽地嗤了一声,像是在嘲他敢做怎么不敢叫人看。
萧凌晏面色不善地瞥他一眼:“怎么,要我帮你穿?”
萧珺没接话,举了举手上镣铐。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东西不解我怎么穿?
萧凌晏思忖须臾,为他解了镣铐。果不其然,刚得自由这人便抬手偷袭,他早有预料,一把截住劈来的手刀,飞快从袖中摸出两段稍短的铜钱绳,不由分说缠在他双腕上。
萧珺双手瞬间脱力,哆嗦着抬不起来,仿佛有无数长针扎进腕骨。他只得目光阴狠地瞪着他:“真是……好手段。”
“过奖。”萧凌晏又俯身解开他足上镣铐,故技重施,在脚踝两处也各缠上红绳,如此一来便完全限制了他的动作,叫他只能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见人气得面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他颇有些得意,真不枉他足足穿了近一个时辰的铜钱绳。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要多长有多长。
“可以了。更衣吧。”萧凌晏抱臂倚在案边,边盯着人穿衣边时不时催促两句,见他动作慢吞吞,下床花了老半天,系个腰带又磨磨蹭蹭,这么久了连发都未梳,还散在身后,终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勒紧,“腰带而已,有这么……”
他看着突然跌坐在榻,弓身捂着腰间直抽冷气的人,瞬间没了声响。
“解开……”萧珺的声音抖得厉害。萧凌晏这才记起他腰间也被缠上了红绳,他皱起眉头:“有这么痛?”
“你……用锯子……锯自己一回……便知了……”
“方才怎么没见你这样?”萧凌晏第一反应便是他在撒谎,骗他解缚。这红绳只能缚妖,并无杀伤之效,何至于如此大反应?但见人面色扭曲,像是真痛得难受,他只得弯腰将他腰间系带放开些,“这样总行了?”
萧珺靠在榻边捋顺了气,忽然道:“我不去。”
萧凌晏闻言目光转冷:“这可由不得你。”
“那你倒是给我解开。”萧珺冷笑,“这样锁着我,我如何行走?你要我爬到母后跟前?”
“我扶你走,像这样。”萧凌晏强行将人拉了起来,半拖半抱着摁在镜台前,拿起梳子,阴恻恻道:“连束发都不用你动手,我亲自帮你。母后只会觉得你是骑马摔断了手脚,而我是在悉心照顾你,同往日一样。”
萧珺:“……”
萧凌晏撩起手中长发,透过镜子看着人面无表情的脸,“这般伺候你,你还给我甩脸色看?”
“这么折腾,又是何必?”萧珺抬眼望向镜中的他:“你往日可没这么多事。”
“多事?”萧凌晏本该这两字大动肝火,可出乎意料,抚摸着掌中长发,他心里突然静得出奇,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他脑中叫嚣的愤怒莫名止息,他久违地重拾了十五岁前的灵台清净。
十五岁前,他不曾酗酒失眠,不曾暴躁易怒,不曾想过要这般凌辱玩弄他的兄长,他总是很平静,漠视万物,唯有兄长能让他心起波澜。他是兄长口中全天下最好的弟弟。
“哥,我这些年……是不是变得很奇怪?”他忽轻声问。
镜中的萧珺瞬间睁大眼睛。他以为这辈子再听不见他这般唤他了。
萧凌晏轻轻从背后环住他,埋进他长发中轻喃:“我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也好想同你回到从前。”
他变得突兀,甚至叫人有些毛骨悚然。萧珺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身后人无声无息,只缓缓将他搂紧,两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后颈上,又顺着肌理没入衣中,“哥,我好喜欢你,可又好恨你……我不懂……你明明说过我很聪明的,但我现在变得好笨,什么都想不通……头好痛,从没停下过……别生我气,别离开我……”
他开始语无伦次,叽里咕噜说着前言不搭后语,叫人听不懂的话,不多时,声音又逐渐变轻,听不真切。
萧珺以为自己已彻底冷下去的心又不免为他颤了起来。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还是躁虫胚作祟?可那东西不过药材,何至于此?简直像发了癔症似的。
他急切地想转过身看看他,可四肢同腰间的红绳叫他动一下都痛得钻心,他只得和声劝道:“先给我解开这些绳,让我看看你。”
可身后人却是彻底没了声响,只余清浅而平稳的呼吸落在他颈间发上。
这人竟是就这样拥着他,靠在他肩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