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军五校的营盘连绵肃立。
中郎將卢植独立於辕门望楼之上,手中紧紧攥著一捲来自洛阳的帛书。
帛书上的字跡因汗渍与血污显得有些模糊,但“朱儁溃”、“嵩困长社”、“广阳陷”等字眼却如明晃晃、刺目般进入他的视野。
那纸轻飘飘的帛书,此刻却重逾千钧,压得他心情沉重。
他远眺著西南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长社城外那令人窒息的围城之阵,看到皇甫义真在孤城中浴血的身影。
凉风吹动他頜下灰白的鬍鬚,也拂过营中肃立的军阵。
五营將士的鎧甲在黯淡天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微芒,这支帝国最后的精锐,近来在冀州连战数次取得战果,已成为汉室力挽狂澜的重要支柱。
“老师——”
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卢植微微侧首,见弟子刘备肃立一旁,年轻的脸上笼罩著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忧虑。
刘备身侧,一虬髯大汉与一豹头环眼的壮士按刀侍立,正是关羽、张飞,三人自光灼灼,皆望向卢植。
卢植没有立即回应。
他再次低头凝视那血跡汗渍浸染的帛书,指尖拂过那一个个带来噩耗的名字。
诸多念头在心中升起。
原本,卢植认为黄巾军其势虽大,笼罩八州之地,但人多混杂,应该趁著还未彻底壮大、稳固之时,採取速胜的方式,一举將其彻底击溃。
但这段时间与大贤良师张角的交锋,已经让战局陷入了焦灼状態。
潁川另外两大主力又传来此消息。
让他不得不改变了固有的策略。
他深吸一口气,那北地微寒的空气沉入肺腑。
再抬头时,他眼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坚毅所取代,如同冰层覆盖下的激流。
“传令诸营校尉,”卢植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著一种斩断一切犹疑的力量,穿透瞭望楼上下的寂静,“整备军械粮秣,斥候加倍放出,侦测巨鹿贼首张角本部动向。”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刘备、关羽、张飞年轻而刚毅的脸庞,也扫过辕门下肃立的传令兵,“陛下旨意旦夕將至。北军——不日拔营!目標——
他手臂猛地抬起,直指西南,那个被冲天战火与绝望笼罩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撞击,在苍茫暮色中裂空而去:“荡平妖氛,解长社之围!”
沉重的战鼓声骤然自中军响起。
“咚!咚!咚!”
缓慢而有力。
鼓点声穿透营帐,在辽阔而压抑的冀州平原上沉沉扩散开去,与西南方那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燎原烈焰遥相呼应。
大汉四百年江山,此刻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