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疏星早就长得比他高了,肩背也比他宽厚。小时候黑黑亮亮总是盛满坚毅偶尔还会害羞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像是特别痛苦。
楚煜看着觉得心疼,于是用他的食指指腹轻轻去碰燕疏星的眼角。像是这样,就能把他眼底的痛苦抹掉一样。
燕疏星牙齿却越咬越紧,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握紧楚煜手腕把他的手扯下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楚煜,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楚煜听到这话愣了,然后听见燕疏星继续说道:
“我不是一个孩子了,楚煜。”
他根本不将秦铮这个人放在眼里,但是秦铮当时说的那些话,仍是不可避免地在他心底埋了一根刺。
而这根刺在他没能控制住对楚煜表露心意后,被楚煜亲手扎得更深更实。
楚煜还把他当小孩,当成那个脆弱的,需要他处处照顾,不然就会自己死掉的可怜的小孩。
楚煜从来没有正视过他。
所以哪怕他无数次想要彰显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长大到足够强大,足够自己保护自己甚至保护楚煜,楚煜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一个和他并不一样,不能和他并肩的孩子。
他可以不在乎楚煜现在对他有没有那么一些多于恻隐的感情,但是,他没有办法再继续接受楚煜只把他看成一个小孩子。
那楚煜会怎么看他的感情,会觉得这只是小孩子的玩笑吗?会觉得这只是小孩子对大人短暂的依赖吗?
那即便今后楚煜接受了他,又会是因为什么?会是因为可怜他吗?
他不要可怜。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
燕疏星抓着楚煜的手腕,不自觉得越来越用力,用力到楚煜觉得疼,手腕几乎快要被折断了,不得不开口叫他。
燕疏星猛然回神,松开手掌,就见楚煜那根细瘦白皙的手腕上一圈红的刺眼的指痕,看起来可怜得很。
燕疏星的手又虚虚握住那截手腕,指腹轻轻揉捏,帮他缓解疼痛。
他指尖的轻柔和眼中的阴鸷黯然形成强烈的反差,看起来过分矛盾,矛盾得让人不解,让人奇怪。但楚煜却轻而易举地理解了这种矛盾,并顺利地将其具象成一个没有安全感的,患得患失的小心翼翼地手捧着自己一颗真心的小孩。
是的,如果燕疏星知道了一定又要生气。楚煜还是更多地把他当成一个小孩。
他最开始会去找燕疏星,甚至愿意为了他冒风险,是因为他喜欢这个角色,并且认为自己会有第二次生命是托了燕疏星的福。那时候的燕疏星并非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符号,一个抽象的,存在于他想象中的角色。
后来见到他本人,那个符号才逐渐清晰,以往的印象也逐渐淡去,慢慢变成了燕疏星真实的样子。
他看着燕疏星从六岁长大到现在,比他曾经想象中的那个符号还要令他喜欢。
或许是他们这些年来的相处实在让他习以为常,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想要照顾他,包容他。
或许这种观念和看法一时间无法转变,又或许,楚煜并不想改变。
他想,就算他把燕疏星当成一个需要照顾包容的小孩又怎么样,不仅是比他小的孩子需要被照顾包容,即便是换一种关系,也是是需要照顾包容的。
其实燕疏星真正在乎介意的,也不是他把他当成孩子,而是他没有被正视,没有被自己平等地对待。
在这一刹那,楚煜像是忽然理解了。
理解之余心头又涌上一阵酸软,咕嘟嘟冒着泡泡。
“小星星,其实方才我在纸上画的那个血线的痕迹,组成了古天人语的一个‘煞’字。这个字一旦写下来,似乎会对煞造成一些影响,或者说是刺激。我最开始被煞失控夺取身体,就是因为在地上写了这个字。”
楚煜忽然开口对燕疏星道。
接着楚煜把什么都讲了,讲他在被煞夺去身体的时候有多害怕,讲他放心不下燕疏星,放心不下他爹娘和他大哥,讲他醒过来在看到燕疏星被他掐着脖子的时候有多恐慌,讲他终于醒过来并且确认燕疏星没事后的庆幸。
燕疏星有些怔愣地听着楚煜的话,他看到楚煜神色十分认真,在讲到害怕的地方时眉头会皱起,仿佛又身临其境那种痛苦,在讲到醒来后的事时,又会一脸劫后余生的放松。
他前所未有地坦诚,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脆弱都袒露出来给他看了。
最后他道:“我刚开始不告诉你,不是因为不相信你,更不是因为觉得你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孩子,而是怕你担心。”
“不过你放心,煞的危险性我比你更了解。我与他之间还有魂契,就算他再如何失控,也不过是把我的意识挤出去,我最多是醒不过来而已,却不会意识消散。如果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所以知道古天人语的‘煞’字很危险,我还是试着写了。我现在没有办法将煞唤醒,我也想试试这个方法能不能行。”
楚煜说罢,看着燕疏星愣愣盯着他的眼神,忽然挣扎了一下,道:“这个姿势太难受了,我现在腰和腿都很酸,你能不能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