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墨生诧异:【可你不是不记得……】
写到一半,他忽然顿住,想到唐宁就算不记得他的模样,只要随便画出一副人身,他也是可以附上去的。
即使那样的人身会与他的灵体长相不同,但那又有什么要紧?
思及此,他手腕一转,当即准备将前半句划去,换作一个干脆的【好】字。
然而,还没等他这么做,他的手腕便先被握住了。
他转头看去,只见唐宁握着他的手腕,轻柔地往桌边拉去:“你听说过相由心生么?”
黎墨生自然听过,却不知她是想做什么。
唐宁将毛笔从他手中抽走、搁在了桌上,转而双手握住他的双腕,抬眼看向他,眼底满是恬静笑意:“当初我不知你品性、性格,你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陌生,自然也想不出你的模样。”
说着,她低下头,双手缓缓挪动起来,从他的双腕,顺着手臂向上抚去。
“但我们一路走来,如影随形、朝夕相伴,几乎日夜不离。”
她的声音轻柔,像浸了温水:“如今,我也算知你、懂你,就连你所思所想,我也总能猜到几分。”
黎墨生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从手腕到手臂,从手臂到肩头,再滑向颈侧时,仿佛有细碎的电流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去。
距离在这一寸寸的触碰里被揉碎,先是衣袖相擦,再是衣襟相抵,最后连呼吸都已是近在咫尺。
黎墨生喉结滚了滚,视线凝结在她羽扇般的眼睫上,心跳不知何时已然失序,擂鼓般撞着胸腔。
“你许是不知……”唐宁眼中浸着暖意,指尖轻柔地触上他的脸颊,“在我心里,其实你早就有了模样。”
指尖从下颌线一路往上,掠过微凉的鼻尖,又触及眉梢眼角。
一丝丝,一寸寸,用心描摹。
她不像是在探知,倒像是在将这轮廓与自己心中的那副眉眼相匹配。
每抚过一处,她便会心一笑,因为这张脸的每一寸,竟都与她脑海中的模样完美重合。
那指尖的触感温软得像一片羽毛。
黎墨生感受着她的触碰,看着烛火在她眼底明明灭灭,仿佛那指尖抚过的不是躯体,而是神魂,每一寸都被她细细描摹,令他的心头颤了又颤。
房中静得只剩下烛火噼啪声响,仿佛连时间都凝滞了下来。
过了许久,唐宁的双手终于落下来些许,轻轻捧住他的脸颊,眼底仿佛揉进了星碎:“我觉得我能画出你了,你相信我么?”
黎墨生怎会不信。
他抬起手,覆上她的手背,将那点温软按上自己的脸颊:“当然。”
这一声他并未写字,而是亲口说出的。
可唐宁却好像听见了一般,唇角弯起的弧度愈发明媚。
*
那一夜,唐宁坐在院中的红枫树下,将灯笼挂在枝头,拿起了画笔。
而她面前的画架上,是当初画出黑金的那张画纸。
那幅画本该画的就是黎墨生,只是因为她当时不敢下笔,才先画出了黑金。
而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只要你心中想着那人的模样,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他出画之时,也会是你想要的样子。”
——这是当初黎墨生告诉她的。
而如今,唐宁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完整的黎墨生,从内到外,从躯体到神魂。
而她要做的,只是让他从心底走到眼前。
月色皎洁,烛影朦胧。
唐宁落笔之时,黎墨生动身前往府衙,为自己造了一张浮江城的户帖。
当他再回来的时候,画中庭院的古井边、梨花树下,已经勾勒出了一道挺拔背影的雏形。
而他便将手搭在她的肩头,陪她继续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