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轩樾的动作滞涩一瞬,随即流畅地将手一收。
“叮”一阵细响,满把银针落入盘中。
正当谢执以为他就要假装没听见,将问题糊弄过去时,宁轩樾擦净手,轻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发问。
“我是什么意思?”
宁轩樾拨了拨谢执的碎发,眼神一滑同他相碰。
沉湖似的目光将谢执浸没,霎时将他定在原地。
微凉的指尖顺着耳廓滑落,途经火烧火燎的耳垂,一触即分的刹那,微含笑意的话音坦然入耳。
“就是想同你厮守一生的意思。”
宁轩樾轻飘飘投下一颗巨石,没等对方憋出半个字,便无辜又突兀地转移话题:“腿上的你自己来?”
“……什么?”
耳根烧得头脑一并滚烫,谢执的思维没转过弯,原地打了个结。
宁轩樾没再上手,眼神却有如实质,往他腿上一滑。
“剩下的针,你自己卸?就不互相折磨了吧。”
不互、相,折磨?
这话的深意没法细想。
看请谢执的神情,宁轩樾眼中又浮起笑意。那抹天生的凉薄与哀愁溶入眉眼,恰到好处地压住桃花眼的轻浮。
他的神情介乎“我知道我不配爱你”与“不知道如何不爱你”之间,被一层微妙的自厌自弃包裹,浮沉在幽深如墨的眼中。
谢执不中用的心肠一软,一鼓作气把话说开的冲动颤巍巍缩了回去。
见他紧抿的双唇松动了一下,宁轩樾居然有些不敢听,忙抢过话头。
“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新春愉快。”
甩下这么一句,他衣摆一飘,竟就这么转身而去。
谢执一口气不上不下卡在当中,瞪着那混蛋出门的方向,忿忿地将腿上的针全拔了。
耳廓还热着。他抬手揉搓双耳,要将残余的触感覆盖似的,脑海中却残留着宁轩樾离开的背影。
他走得很急,袍袖被夜风鼓起,犹如幽远天幕下振翼而不得飞的白鸟,独身没入夜色之中。
想着想着,谢执手上动作不知不觉渐停,捂着双耳的样子不像擦除什么痕迹,反倒像在感受耳畔的余温。
这边厢谢执辗转反侧,而宫中亦灯火未熄。
宫宴上自称困乏的顺安帝并未回寝殿。
御书房内烛影幽幽,淌过面前两块精铁,一块无瑕而黯淡,一块裂隙中蕴光,合而为一,正是完整的朔北虎符。
为表对忠臣良将的恩宠,右符多年前加刻一“谢”字;而今这半枚虎符经谢执之手交还,表面的刀痕正正好好,将“谢”字劈作两半。
残血嵌在蛛网似的裂痕内,如骨血注入字中,支撑它阴魂不散地爬回顺安帝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