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陈列著盔甲兵刃,记录著他北伐、平滇的赫赫战功,每一件都曾是他骄傲的资本。
在这里,他曾与部下饮酒纵论,也曾操练义子,意气风发。
但现在,他站在这充满杀伐之气的厅堂中,却感到了一种刺骨的……寒意与孤立。
他没有像在朝堂上那样感到纯粹的恐惧,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腾,是巨大的羞辱,是事机败露的惊慌,还有一丝源自武人本能、想要挣扎反抗的暴戾。
他终於清晰地认识到,这绝非皇帝一时的心血来潮。
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精准无比的警告和敲打。
一种直接、冷酷、不容置喙,建立在绝对权力基础上的逻辑。
这种逻辑,像一面冰冷的铜镜,毫不留情地照出了他这些年来倚仗军功、结交朋党、扩张势力的所有行径,剥去了“勛贵重臣”的光鲜外衣,露出了其下可能被视为“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实质。
皇帝无视了他浴血沙场换来的爵位,无视了他麾下如云的將士。
皇帝只追问一件事。
“你的忠诚,是否绝对?”
“你的势力,是否对皇权构成了威胁?”
“朝廷给你兵权爵位,你的回报在哪里?”
皇帝的这句话如同判官的詰问,在他的脑海中反覆震盪。
他惊怒地发现,自己那些战功,在“结交私人”、“蓄养义子”、“口出怨言”这些事实面前,竟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无法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纯粹是为了朝廷。
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这不仅仅是一次朝堂上的折辱。
这是对他这样功高盖主的武將,生存方式的根本性质疑。
千百年来,武將凭战功获取地位,拥有部曲私兵在某些时期也是常態,只要大体上听从號令,便可安享富贵。
而现在,
朱元璋用不容置疑的皇权,重新定义了“忠诚”的边界,开始直接清算“势力”本身!
如果评判一个將领的標准,不再仅仅是战功大小,更是对皇权的绝对顺从与否;如果拥有私人力量从默许的潜规则变成了不可触碰的逆鳞……
那么,他们这些在刀尖上搏取功名、习惯了在战场上用实力说话的人,该如何自处?
一股混杂著恐惧与暴怒的寒意,瞬间涌上蓝玉心头!
蓝玉知道,一场远比战场廝杀更加凶险的事情要发生了!
以往倚仗战功、结交豪杰的那套行事法则,已经行不通了!
你强调“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反手就查你的兵额田亩,问你的忠心回报。
这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將对將,虽然不是沙场相见,却比沙场相见,更令人窒息!
因为这个对手,手握的不是阵图,而是一个考验忠诚与秩序的、让他无法抵抗的……皇权!
他必须找到新的生存方式。
蓝玉大脑开始疯狂转动。
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剩下了两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