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难以置信,继而是惊愕,最后是无法遏制的愤怒与恐慌。
汤和是谁?是濠州起兵时就追隨陛下的老兄弟,是淮西旧勛里的元老重臣!让他去整飭西北军队?尤其是动用那份骇人的《西安诸卫整肃纲要》?
这和让他们自断臂膀有何区別?
现如今的卫所制是什么?
是许多新晋勛贵子弟歷练晋升之阶,是大家安插亲信、经营关係的重要所在,是这些新兴勛贵集团扩展影响力的重要地方!
突然推行皇上颁布的新政,就是碰他们碗里的肉!
一时间,信国公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从府门一直排到街口,但车上的公侯们却没有一个能踏进那道门槛。
递上的名帖皆如泥牛入海。
汤和,这位向来以稳重谦和、顾全大局著称的老国公,第一次將他所有的袍泽故旧都拒之门外。
这种沉默的姿態比辩解都更令人心寒。
终於,有人按捺不住了。
永昌侯蓝玉在信国公府门前,亲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没有让隨从通报,,对著那紧闭的大门沉声喝道:“开门!去告诉国公爷,他若还认咱这个淮西集团,就让他出来给个解释!”
片刻之后,那扇沉重的大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开启。
汤和出现了。
他依旧穿著那件半旧的緋色公服,几日不见仿佛更清瘦了些,眼窝深陷,脸上刻满了疲惫。
他看著门外的蓝玉,以及远处那些马车窗帘后若隱若现的、或熟悉或焦虑的面孔,眼神平静得近乎淡漠。
“既然你们想听,那就进来吧。”他侧身让开了路,“也好早点接受现实。”
……
宴席设在信国公府的迎客厅,厅內烧著炭火,桌上摆著精致的酒菜,甚至是淮西家乡特有的味道。
迎客厅里只坐了两个人。
汤和与蓝玉。
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身后侍立的家僕,连大气都不敢喘。
许久之后,蓝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將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国公爷。”他开口了,声音因压抑著怒火而有些沙哑,“我今天来,就想听你亲口说一句,你真接了皇上的圣旨?”
汤和没有动,只是抬起眼皮,看著这位军中新贵、性子如火的老弟,看著他眼中那份焦躁、怀疑和最后的一丝期望。
“蓝玉兄弟,”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上位的旨意,你敢不接吗?”
“轰!”
蓝玉感觉一股血直衝头顶,最后一丝侥倖被击得粉碎。他的脸瞬间涨红,胸口剧烈起伏,指著汤和的手因愤怒而颤抖。
“上位……上位他,真是老糊涂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国公爷!你可知接了这道圣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整飭西北军队?还用什么《西安诸卫整肃纲要》?”
“上位陛下让你去,你就真去?你忘了咱们当初为啥提著脑袋跟陛下干了?不就是为了给儿孙挣下富贵基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