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朱元璋心里清楚,这些人论智谋、论才干,都是这洪武年间数得著的人杰。
那为啥问题还是一堆接一堆?
换了別的君主,可能会怪人心本来就坏,怪功臣太骄纵。
可朱元璋经歷了胡惟庸案,看了这么多事,早就看清了藏在这些事背后的道理,这就是歷朝歷代逃不过的循环,连他现在的大明,將来也可能走到这一步。
想到这儿,朱元璋缓缓睁开了眼睛。
车厢外的风还在刮,羊角灯的光晃了晃,將他和他对面朱標的影子投射在车壁上,拉长,扭曲。
朱元璋很清楚,自己现在所努力的,正是要避免重蹈歷史上那些王朝的覆辙!
而身边的太子,他將来的继承人,是否能理解,又是否能承受这份沉重?
……
太子朱標。
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一个在他严苛教导下成长起来、饱读诗书、性情宽厚的储君。
朱元璋的心像一面磨得雪亮的铜镜,能够清晰地照见世人皮囊下的忠奸贤愚,包括自己儿子那未经真正风霜摧折的仁弱。
他看著朱標,脑中却浮现出这些年来对他悉心栽培的场景。
请大儒讲授经史,带他观摩朝会,让他学习处理政务,无非是希望他將能成为一个守成之君,稳住这朱家天下。
舐犊之情,传承之重。
这期盼在任何一个王朝,都意味著几乎不容有失的未来。
所以,朱標的孝顺与努力是真实的。
朱元璋对此毫不怀疑。
但这种真实的孺慕与力求上进,其根基又是什么?
並非因为他能够完全理解自己心中那套,为保朱家江山永固而寧可错杀一千、不容一丝隱患的冷酷法则。
朱標不能,或许永远也不能。
他的仁厚源於一种更理想化的薰陶。
源於他自幼接受的儒家经典教育,源於他相对顺遂的成长环境,源於他未曾亲身经歷过的、那种你死我活的残酷斗爭。
他是一株幼苗。
一株在朱元璋亲手搭建的温室內,精心培育的幼苗。
而自己不久前对胡惟庸、乃至日后可能对更多功臣的清洗,对於朱標而言,並非让他理解权力本质的“教材”,而是让他这颗仁心感到困惑和痛苦的“现实”。
那手段太酷烈,太决绝,太不留余地!
它是一种震慑,一种预防。
它让朱標这位温良的太子,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的父皇,与史书上那些倡导“仁政”的君主截然不同!
朱標选择更加努力地学习,更加谨慎地遵循。
这並非偽装,而是一种调和!
调和著他內心的仁恕理念与眼前严酷现实之间的矛盾。
朱標的孝与贤,是这个按照正统方式培养的储君所能达到的较好状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