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立刻使得下方的官员们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如蜂群般嗡嗡作响。
新军乃皇帝亲自组建、倚为心腹的武力,其调动权问题极为敏感,无人敢轻易触及。
沈文渊对周围的骚动恍若未闻,他的目光澄澈,望向龙椅上的皇帝,言辞愈发恳切:
“文武两方面的体制,各有专职的部门负责。”
“兵部,乃是朝廷命脉所在,执掌天下兵马调动、武官选拔任命,以及疆域地图等要务,这是您亲自定下的制度,法度一向明確!”
“倘若精锐部队全都由內廷私自调遣,那兵部便形同虚设,大明的法统又將置於何地?”
“皇上英明神武,自有圣断,自然无人敢有异议。”
言至此处,他將手中笏板高举过眉,语气中带著为民请命的决然:
“然而为后世基业著想,为江山永固考虑,臣恳请皇上明確下旨,申明法纪:凡是新军一切有关粮餉、驻防、调动等事务,皆需报兵部存档备案;重大行动,更须经兵部核验,並与京营、五军都督府协同执行!”
“如此,方能名正言顺、法度清明,既可杜绝奸佞之徒的非议,也能安定天下將士之心!”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沈文渊那张写满“刚直”的脸上,惊恐地移到了坐在龙椅上的朱元璋的脸上。
在洪武皇帝面前直言“私兵”二字,这沈文渊的胆子,太大了。
……
沈文渊的奏本,每一个字都戳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他没有直接指责皇帝,而是把问题引向了新军的调动程序,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他真正质问的到底是谁。
正是皇帝本人对军权的绝对掌控。
这无异於一次公开的试探,甚至可以说是逼宫。
不少官员额头上浮现冷汗,他们知晓沈文渊可能代表了某些江南文官集团的诉求,同时也替他感到担忧。
谁不知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自开国以来,行事风格就以强硬和难以揣测闻名。
他看似倚重勛贵老臣,却又能在胡惟庸案中展现出冷酷无情的一面。
没人能完全摸透这位开国皇帝的心思,沈文渊这番近乎指责皇帝蓄养“私兵”的言论,会引来什么后果,谁也不敢预料。
朱元璋看著台下那张写满了士人风骨和坚持的脸,心中唯有嘲讽。
祖宗法度?朝廷制度?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
你们这些读书人,维护的真是咱定下的规矩吗?
不。
你们维护的,是你们这个阶层对朝廷大事,特別是对军队和財政的发言权,是那套“皇帝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老调!
你们恨不得把天子的一举一动,都框死在你们设定的“明君”框架里。
在你们有些人眼里,皇帝恐怕更像是一个需要被“文治”教化的象徵。
他想起了歷史上那些被文官集团束缚、最终大权旁落的君主。
他朱元璋,提著脑袋打下的江山,绝不做那样的皇帝!
这大明天下是他亲自打下来的,不是靠这些人引经据典谈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