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楨还真把焦点从“浙东派有贪官”这个致命软肋,硬拽回了“皇帝破坏成法”上。
这个话题更有爭议,也更容易让文官集团跟著他站一边。
“你身为皇帝,定下的规矩却朝令夕改,如何让天下人信服呢?”,成了他最后一块挡箭牌。
朱元璋还是平静地听著,脸上甚至露出点让人猜不透的神情。
他倒挺欣赏这种临死前的反扑挣扎,这让这场早朝总算有点意思了。
刚才的胡楨,不过是个仗著老爹功劳和清流名声的狂小子;现在的胡楨,才算勉强够格当他亲自出手碾碎的对手。
“胡爱卿,倒是给咱提了个醒。”朱元璋慢慢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著千钧的重量,“法度,確实重要。朝廷的规矩是咱定的,咱自然知道它的分量。”
他站起身,又一步一步走下丹陛,直到在胡楨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但咱也想问胡爱卿一句。”
朱元璋的目光像两道实实在在的寒冰,扎向胡楨。
“当咱定下的《大明律》被人当成破烂鞋子;当翰林院反倒成了贪官的护身符;当朝廷的法度,成了某些人结党营私、剥削百姓的工具时……”
朱元璋的声音不高,每个字却像锤子似的,敲在每个人心上。
“咱这个皇帝,该怎么办?”
“是眼睁睁看著这帮蛀虫,把咱和大伙儿流血打下的江山啃光蛀空,还美其名曰『遵守规矩?”
“还是该用点非常规的手段,把这些烂疮腐肉,全都剜乾净?!”
朱元璋微微往前倾了倾身,那开国皇帝的磅礴气势,几乎要把胡楨整个人吞掉。
“胡爱卿,你一口一个为国本、为法度。那你告诉咱,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国本?”
“是那一张张被人耍在手里的条文?”
“还是这大明的天下,是这天下千千万万的老百姓?!”
这一次,胡楨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嘴唇动了又动,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朱元璋的问题,直接戳破了所有冠冕堂皇的偽装,问到了根子上。
制度的存在,是为了维护统治和秩序,还是为了变成某些人的特权护身符?
当制度本身已经成了作恶的工具时,是抱著死板的条文一起沉沦,还是砸了这腐朽的笼子,重新打造乾坤?
这个问题,在朱元璋这儿,从来只有一个答案。
早朝的大殿里,静得只能听见胡楨粗重又混乱的喘气声,还有朱元璋那平静却藏著无限风暴的注视。
……
胡楨死死攥著笏板,双手微微发颤。
他能感觉到,自己刚才那套关於“法度”“国本”的说法,在皇上直击要害的追问下,正一点点崩塌。
因为朱元璋戳中了最致命的地方,他们確实在利用朝廷的法度和程序,行包庇同伙、维护私利之实。
这种指责,几乎没法从道义上正面反驳。
其他跟著跪下来劝諫的官员,这会儿也陷入了死寂。
刚才那股看似“眾人一心”的劝諫气氛,现在显得特別虚偽又脆弱。
他们里头不少人心里清楚,皇帝说的是真的,现在的官僚体系確实漏洞百出,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