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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像一道阳光,猛地刺破乌云,照进这片刚经歷战火、仍被恐惧笼罩的草原边缘。
起初,没人敢信。
直到一队队沉默肃杀、甲冑带尘的明军士兵,扛著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出现在残破的营地外围、归附部落的聚居点;直到一口口重新架起的大锅里,倒进了曾经被严格管控、价比金银的盐和茶砖;直到那久违的、能让任何草原部族安心的粮食香气与肉汤的浓郁味道,开始在寒冷的北风中飘散开来……
整个被战乱与恐慌笼罩的边地,先是陷入一片死寂。
那些饱受战乱、劫掠和饥寒之苦的部族老弱妇孺,从低矮的毡帐、简陋的土屋里,像受惊的小兽般小心探出头。他们用混杂著麻木、怀疑和最后一点求生欲的眼神,死死盯著那些冒热气的大锅,盯著锅里翻滚的、混著粮食和肉块的稠粥。
当第一个瘦得皮包骨、衣衫破烂的孩子,颤抖著从一个面容冷峻但动作並不粗暴的明军士兵手里接过一碗滚烫的肉粥,迫不及待吞下第一口咸香温热时,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濒临崩溃的绝望与恐惧,终於被一股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暖流冲开。
“呜……”
孩子那声压抑的、带著哽咽的满足嘆息,是第一道涟漪。
接著,一个在部族衝突中失去儿子、自己也挣扎在饥寒中的老牧民,捧著一碗分到的热汤,浑浊的老泪顺著满脸皱纹滚下来,发出嘶哑的呜咽。
一个在明朝与部落拉锯战中家破人亡、亲人离散的边地汉人百姓,一边用裂口的手抓著分到的饼往嘴里塞,一边任滚烫的眼泪混著食物往下咽,发出劫后余生般含糊的嚎哭。
哭声、压抑的抽泣、感恩的低语,在营地和聚居点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从一个人的低语,到一个帐篷的慟哭,最终在这片广袤而苦难的土地上,匯成一场虽不浩大却深入骨髓的、释放所有痛苦与重获生机的悲喜交加!
隨著那些奉命分发食物、盐茶、寒衣的明军小队深入各处,一个石破天惊却又带著不容置疑力量的消息也传开了——
这救命的粮食盐茶,不是普通的“赏赐”或“互市”,而是大明天子亲临北疆后,用缴获的叛部资財,亲自下令分发的!
起初,人们像听神话一样不敢相信。
“皇帝?长生天……皇帝不是带著大军来打仗的吗?”
“管他呢!皇帝打败了勃尔只斤部,还给我们发吃的!皇帝没把我们都杀光!”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无数饱受战乱之苦的民眾脑中炸开!
皇帝打败了最凶恶的狼,还把食物分给了羊群!
皇帝没有拋弃我们这些边地的百姓——无论汉人还是胡人!
大明,依然有平定边患、带来秩序的力量!
这个消息借著分到食物的百姓之口,也借著明军有意的宣扬,像草原上的春风,从交战区域向整个北疆、向更远的部族传开!一个简单却拥有无穷力量的认知,开始在无数人心中生根——
皇帝来了!打败了叛军首领!也带来了……秩序与活路!
当这股混杂著对强权的敬畏、对活下来的庆幸与对未来隱约期盼的情绪积蓄到一定程度,不知是哪个部族的老人第一个朝著明军大营的方向,颤巍巍抚胸躬身,用生硬的汉语或本族语言念叨著祝福与感恩。
紧接著,越来越多的归附部眾、边地百姓,无论汉胡,都朝著那杆最高、最显眼的龙旗方向,或跪或拜,发出杂乱却真诚的呼喊:
“天可汗……万岁!”
“皇帝陛下……万岁!”
“大明皇帝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用不同语言喊出的拥戴与敬畏之声,从营地、从聚居点、从刚恢復些许生机的边镇各处升起。虽不如中原城池那般整齐,却带著边地特有的粗礪与真实,迴荡在苍茫天地之间!
朱元璋勒马立在一处高坡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临时营盘和周围地势。
身后,曹国公李文忠和几名核心將领肃然静立。
皇帝骑马远望,北疆的风吹动他战马的鬃毛,也把来自四面八方、带著劫后余生与敬畏的呼喊声,隱约送到他耳边。
在他脚下,这片刚经歷雷霆与鲜血的土地,仿佛是整个北疆混乱局面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