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点头。
“那多没意思。”阿笙小声说,关上了门。
那一夜,无尘在静室打坐,灵力运转三十六周天,心却始终无法静如止水。
他看见阿笙六岁时的样子,瘦瘦小小,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放;看见阿笙十岁时,蹲在溪边看鱼,一看就是一整天;看见阿笙十四岁时,第一次独自猎到一只野兔,兴冲冲地跑来给他看
这些画面如走马灯般转过,每一次轮回,心中便多一道裂痕。
天亮时,无尘做出了决定。
他推开茅屋的门,阿笙正坐在床边发呆,见他进来,慌忙起身:“师父”
“随我来。”无尘说。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山道上,晨露打湿了衣摆。无尘走得很慢,阿笙跟在后面,看着师父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如松,却又孤独如悬崖上的树。
走到一处断崖边,无尘停下。下面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跳下去。”无尘说。
阿笙愣住了。
“跳下去,便能斩断尘缘。”无尘转过身,眸光依然空寂,“你若不敢,便说明尘缘未了,七情未断。既如此,便下山去吧。”
阿笙看着师父,又看看深渊。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像是释然,又像是决绝。
“师父,”他说,“您修无情道千年,可知道情是什么?”
无尘不答。
“情是春日的雨,夏夜的萤,是冬天第一场雪,是秋天最后一片落叶。”阿笙一字一句地说,“情是娘亲唱的摇篮曲,是父亲宽厚的掌心,是您当年摸我额头的那只手。”
无尘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师父,您教过我,大道无情,运行日月。”阿笙向前走了一步,离悬崖边只有三尺,“可日月无情,为何有昼夜交替?四季无情,为何有春华秋实?天地无情,为何孕育万物?”
他又向前一步:“您说情如蛛网,可若是没有这张网,飞蛾扑火时,谁来为它叹息?春蚕到死时,谁来为它落泪?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是连一点念想都没有,和山石有什么区别?”
最后一步,他站在了悬崖边缘,回头看着无尘:“师父,您让我跳,我跳。但我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山风猎猎,吹得两人衣袍翻飞。阿笙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无尘耳中:
“这一千年,您真的,从未动过情吗?”
无尘看着眼前的少年。
十年的光阴,把一个怯生生的孩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倔强,执着,眼里有光。那光他曾经也有过,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记忆都已模糊。
他想起入门那天,师父对他说:“无情道,非绝情,乃忘情。忘情非无心,乃心容万物而不滞于物。”
他修了一千年,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
可当阿笙纵身一跃时,他发现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