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文典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苏苏脸上。小姑娘的头低着,能看到她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像只受惊的小蝴蝶。他愣了一下,随即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苏苏,实在是对不起,现在这年月,家里条件不好,只能给你吃这些粗茶淡饭。”
苏苏听到他主动跟自己说话,心里一下子就暖了,连忙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文典哥,俺不嫌弃,这些已经很好了。嫂子平时都舍不得吃白面馒头,今天特意给你留的,你多吃点。”她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其实心里藏了一肚子的问题:外边的世界是不是像姐姐说的那样,有很多追求自由的人?文典哥在前线有没有亲手打过敌人?他有没有见过八路军里的女战士,她们是不是都很勇敢?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先问哪个,只能把话又咽了回去,小口喝着碗里的粥。
费文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盛着星星,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继续喝粥。
饭很快就吃完了,费左氏收拾起碗筷,笑着说:“你们俩先坐着说话,俺去灶房洗碗,很快就回来。”说着就端着碗筷往灶房走,故意把空间留给他们俩。
正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苏苏坐在椅子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想站起来给费文典倒杯热水,又怕自己动作太急;想坐着不动,又觉得气氛太尴尬。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尖上沾了点灶房的煤灰,她下意识地用手指去蹭。
费文典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他实在太累了。煤油灯的光落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眼角的细纹,比两年前多了些,下巴上的胡茬没刮,显得有些沧桑。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硝烟味,和家里的红枣粥香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过了好一会儿,费文典好像惊醒一样睁开眼,他看着苏苏,带着几分认真:“你这两年,还好吗?”
苏苏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自己的情况,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俺……俺挺好的。嫂子对俺可好了,教俺洗衣做饭,教俺腌咸菜、纳鞋底,现在家里的活计俺都能做了,不用嫂子操心。”她顿了顿,又想起姐姐,补充道,“俺姐在邻村组织妇女救国会,教那里的妇女识字,还教她们做布鞋支援前线,工作开展得很顺利,她还托人给俺带信,让俺也去参加。”
费文典听着,“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又闭上了眼睛。他心里其实想问,苏苏有没有怨过他,怨他这两年没给家里写过几封信,怨他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他们本来就是错配的婚姻,他心里对苏苏,始终是愧疚多于感情。
苏苏看着他闭上眼睛,心里的欢喜一下子就淡了。她张了张嘴,想问他在前线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冻着饿着,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自己问了,他只是冷淡地说“没事”,那样她会更难过。她只能静静地坐着,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又酸又涩。
这时,费左氏从灶房回来了,她擦着手,笑着说:“文典,你这一路肯定累坏了,早点回房休息吧。俺已经把你以前住的房间收拾好了,被褥都是前几天刚晒过的,还铺了层新棉絮,暖和得很。”
费文典站起身,对着费左氏点了点头,说了句“嫂子辛苦了”,然后就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走的时候,没看苏苏一眼,脚步沉稳,背影在煤油灯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带着股不容靠近的疏离。
苏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赶紧低下头,用袖口偷偷擦了擦,生怕费左氏看到。
费左氏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放得很轻:“苏苏,别往心里去。文典刚从前线回来,心里肯定还装着事,没缓过劲来。他不是对你冷淡,就是这孩子性子倔,心里有话也不会说。你看他刚才还主动跟你说话,这就是进步了,慢慢来,会好的。”
苏苏点了点头,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发颤:“嫂子,俺知道,俺没事。俺就是觉得……觉得文典哥这两年在前线肯定受了不少苦,看着他这样,俺心里不好受。”
费左氏叹了口气,把她拉起来,往她的房间走:“好了,别想太多了,赶紧回房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呢,文典要去看自卫队训练,你也得帮俺准备早饭。”
苏苏跟着费左氏往房间走,心里却一直想着费文典。她知道,她和费文典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她不想放弃。只要他回来了,只要他平安,她就有勇气等下去,等他真正放下过去,看到她的好。
回到房间,苏苏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她能隐约听到费文典翻书的声音。她想着饭桌上他说的话,想着他刚才柔和的眼神,心里又泛起一丝希望。或许,这个冬天,真的会不一样。
缝补衣服
后半夜的风比傍晚更烈了,卷着雪粒子敲打着窗棂,发出“簌簌”的响,像谁在窗外轻轻走动。
苏苏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圆圆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隔壁房间的灯早就灭了,可她耳朵尖,总能隐约听到费文典翻身的动静——有时候是床板“吱呀”一声轻响,有时候是他无意识的咳嗽,每一点声音都像小石子,落在她的心湖里,漾起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