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版本,明明昨天还很满意的,怎么今天又觉得不对劲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记不清是多少次了……她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力,像被困在透明的茧里。
“还是不对。”她沮丧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让空气都变暗了几分。
庆澄没有去看那幅让艾诗灵挫败的画,而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还未被暮色吞没的暖金色霞光涌进来,驱散了部分阴郁。
“或许我们需要换一种思路,不仅仅是简单地我摆你画。”庆澄转过身,背对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炯炯发光。“我们应该去捕捉流动的美,而不是执着于死板的模式。”
“典籍记载里,美神不是凭空出现,像雕塑一样被瞻仰的。她是在海浪的翻涌中、在贝壳的开启中诞生,在众神的惊叹中显现。我们需要的是那个流动的瞬间,而不是精心摆好的姿态。”
艾诗灵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我们来还原那个动态的过程?”
“没错!”庆澄双手交叠,一脸期待。“我们要融入那个场景——不是摆拍,是全情融入。我们要一起成为那则神话的一部分。先用相机,去抓住那个‘降临’的瞬间。”
和模特一起,让自己也成为灵感和创意的一部分……艾诗灵没做过这样的事,但她一向乐于尝试新事物。
“听起来很棒……我想试试!我先打开录像功能!”
艾诗灵兴奋地架好相机,庆澄则迫不及待地走向房间角落那个存放绘画素材的大木箱,翻找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块巨大的白色流苏披肩回来,软滑的料子在斜阳下泛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让人想起闪光的泡沫。
“我们有光,有影,有道具,有彼此……什么都可以创造。”庆澄将“泡沫”塞到看着她发呆的艾诗灵手里,自己则利落地脱下鞋袜,赤脚踩在红色木地板上。
“你来扮演催生美神的力量,或是那片承载她的海。而我……”
她没有说完,微微一笑,直接开始行动,将手伸向真丝衬衫裙的纽扣。
艾诗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画室里静得只剩下心跳声,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当庆澄坦然站在那片暖金色的光晕中时,艾诗灵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觉得自己在时间的定格中化为光线……所有杂念都被洗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对极致之美的震撼。庆澄的身体比例完美,纤秾合度,又充满力量,莹白皮肤在光线下像温暖的玉石,每一道曲线都在诉说着生命本身的神圣。
“用这个,包裹我,或者缠绕我……随你喜欢。”庆澄走过去,抓着艾诗灵手中的“泡沫”,轻轻晃动,示范着,引导着。“想象你是海水,是贝壳,是微风,是霞光……是让‘美’得以呈现的一切力量。”
被她触碰到的手指滚烫而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展开那柔软的披肩,试探着让它流动,去勾勒、衬托她的美好。
庆澄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视野的黑暗中想象美神诞生前的状态。凭着触觉,她随着艾诗灵随意的尝试而不断变幻姿态,时而蜷缩如安眠胚胎,时而舒展如破浪之鱼,从最初的沉寂,到新生的懵懂,再到睁眼看清世界时的惊喜,然后是觉醒以后,含笑凝视万物,赞美万物的神性之爱……
艾诗灵最初的尴尬和生涩,在庆澄的全然投入中渐渐消散。她不再刻意思考如何摆放披肩,而是跟随直觉,让手中的道具,真正融入故事,成为光影和灵感的一部分。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当晚霞与微风,将被“泡沫”半裹半绕的身影,笼罩在蓄势待发,明暗参差的金色螺旋光晕中时,艾诗灵眼睛一亮,凭着直觉后退几步,走到相机旁,按下了快门。
透过屏幕,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被定格下的那一瞬。
画面中,光线巧妙地勾勒出庆澄身体的边缘,白色披肩如同流动的云朵、翻涌的泡沫,推举着她,缠绕着她。她的身体充满了动态的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静止的二维平面中挣脱出来。而她的脸,那双刚刚睁开,似乎能穿越时空的明亮眼睛,盛满了初生婴儿般的纯净,高天神明的圣洁,以及……一种撼人心魄的生命力。
艾诗灵久久地凝视着这画面,胸腔里那股郁结已久的滞涩感,仿佛被注入了神之火,瞬间燃烧升腾,涅槃成凤。
她先是幸福得发晕,以至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许久。当她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时,她像个疯子一样狂笑起来。
“我找到了……哈哈哈哈!我终于找到了我要的感觉!!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竭力抑制住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让自己能用炭笔快速勾勒出心中迸发的绝妙灵感。一个多小时后,她终于完成了初步构图,松了口气,正打算与庆澄分享喜悦时,却发现对方眉眼间的一丝忧郁,心里一紧。
而她说的话,更是让她心情如坠谷底。
“恭喜你,小画家。”
“我的任务完成了,或许,我真的该走了……和你待在一起很开心,但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巨大的失落感攥住了艾诗灵。
她不甘!她怎么能就这么失去她的完美模特?
她不忿!她凭什么可以忽然出现,忽然消失,肆意妄为?她……撩完就说要走,把她当什么?!
她忍不住抓住她的手,顺从内心的冲动,追问她的来源,追问让她留下的条件。
“为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怎样才能让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