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奕不在的时候,小席先生又来了。
小席先生回来的当天晚上,伏堂春再次安排二者见面。雨伶坐在伏堂春右手边,小席先生则是坐在明奕坐过的位置。雨伶不说话,小席先生也不多说。
不仅是不多说,小席先生甚至不多抬头,专心用餐似的。本以为他是换了种作风有备而来,谁想晚宴过后,伏堂春叫他和雨伶散步,他也是拒绝。
小席先生说,他有话对伏堂春讲。
雨伶上了楼,伏堂春就和小席先生到花园里去,先是客套地走了一阵,才转到灯下叙事。灯旁蚊虫飞舞,又有雨雾萦绕,显得光线昏朦。小席先生与伏堂春面对面,郑重其事地开口。
“我一会儿就走,多谢夫人这些天的款待。”
伏堂春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件事,就问:“你这次来,难道不多住几天吗?”
小席先生摇头,“婚姻这种事要两厢情愿,而我和雨小姐没有可能,就不多打扰了。”
“这是你这些天的想法?”伏堂春问。
“是。”小席先生说,“我想了又想,甚至夜以继日地想,觉得还是应该把话跟您说明白。说实在的,雨小姐令我着迷,雨家和席家的交情也不错。可现在的婚姻和以前的婚姻不一样了,我们追求的是自由、平等。”
伏堂春笑笑,说,席先生是新潮的青年。她又问,为什么觉得不自由?
“夫人,雨小姐不喜欢我,更不会爱我。”小席先生笃定地说,“她甚至没有拿正眼看我的欲望。”
伏堂春瞧了他一会儿,随波逐流地说:“雨伶没见过什么男人,席先生总要主动一些才好。”
“那她也没见过什么女人呢!”
小席先生这样道了一句,又道:“我是说,她明明看着和明小姐相处不错。夫人,您或许不明白什么是情、什么是爱。雨小姐看我的眼神,绝非是对一个人有兴趣的眼神。我要结婚,要的是一个人,不是要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女人,不管她有多美。雨小姐太像一只仙鹤了,可我要的是能过凡人生活的人,哪怕是没那么漂亮的麻雀也好。”
“雨伶的性子确实冷淡一些。”
伏堂春只说了这一句话,轻飘飘的,没了下文。倒是小席先生做最后的总结:“反正到现在,我也明白我的心意了,我不喜欢雨小姐,我不喜欢她那样的女人。实在抱歉,夫人,我现在就要走。您也别多想,婚事不成,但交情一直在,不是吗?”
伏堂春没再拦他,说:“替我向你母亲问好。”随后就送小席先生出去。小席先生今天走了这么一遭,完全把话挑明,和雨家的婚事基本上再无可能。汽车在黑夜中远去,在门前的灯光里留下一阵青灰的尾气。天上不见星辰,月亮也暗淡无光。
约一周后,明奕回来了。
此前明奕没做任何的通知,也是自己包车回来的,故而无相园门口没有迎接她的人。她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雨伶。明奕从前园走到后园,一路有不少仆人惊呼,说“明小姐回来了”,而不是“明小姐来了”。明奕直接从主楼梯上楼,走到雨伶房门口。
雨伶的门虚掩着,明奕从门缝里看到雨伶正坐在床前的地垫上,梳妆台上散着一堆信纸,都是她寄给她的信。而雨伶本人肉眼可见的看起来又消瘦了,她静默地坐在那里,手头上无事,连眼神也一动不动。
“小晚死后,小姐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明奕看向身旁的女仆,女仆与她一起往门内张望,“几乎不吃东西,也不走动。”
明奕忽然就意识到,她在这个关头把雨伶独自留在这里,或许是一件完全错误的事。她没有进去和雨伶说话,而是转头去找伏堂春。
伏堂春在她的书房里,正坐在书案后看报。见了明奕,也只淡淡道了一句“回来了”,才放下报纸。
“还顺利吗?”
明奕没有多提自己出行的事,也反过来问她这些天无相园是否一切都好。伏堂春就说都好,随后自然而然地提起时间已经过去很久,问明奕要不要叫雨伯过来,商量婚期。在她看来,明奕既然回来了,就说明还是对她自己和雨家的事上心,再拖下去反而没了意思。
伏堂春确信,明奕这回是要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