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青衫下摆拂过石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小夏,别再提了,也别再打听。忘了它,专心修炼吧。”
她转过身,沿着来时那条青石小径,缓缓离去。
她并未回自己的居所,而是走向天枢峰的方向。沿途有弟子恭敬行礼,她也只是淡淡地点头示意,心神仿佛落在很远的地方。
大殿中,顾铮并未处理公务,他只是静静坐着,一只手撑着额角,望着殿内一根石柱出神。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
“你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比平日里更显低沉。
傅文锦走到近前,在他下首寻了个位置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
“木夏那孩子,还有惊岚,心里都很难过。”傅文锦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顾铮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傅文锦脸上:“那你呢,文锦?”
傅文锦没有立刻回答。过了许久,才轻声道:“我来之前,刚刚告诉她们,攸宁的魂灯,早已灭了。”
殿内一片寂静。顾铮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你来,是想听我亲口解释,还是想要问罪?”顾铮的话很慢,每个字都像是斟酌过。
傅文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顾铮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文锦,你是否怨我?”
傅文锦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青衫的布料起了细小的褶皱。她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怨过。”她坦白道,声音清晰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化魔池那一日,我确实怨过。”
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顾铮心上。他下颌的线条绷紧了,却没有打断。
“攸宁是我们的师妹,”傅文锦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她极力稳住了,“而你在那一天选择了放弃她,怎么能不怨?”
“可是,”傅文锦话锋一转,那点颤音被她压了下去,“怨气平息之后呢?我一遍遍回想那日的局势。三大门派联手施压,化魔池水铁证如山。包庇魔修的罪名一旦坐实,玄一门千年基业,将面临什么?”
她看着顾铮:“师兄,你当时站在那个位置上,又能怎么选?”
顾铮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没有说话。
“所以,后来我就明白了。”傅文锦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疲惫,“你的选择,或许是当时唯一能走的路。我怨,但我无法说你错。”
“你今日来,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顾铮再次开口,声音更加沙哑。
“是。”傅文锦坐直身子,眼里那点疲惫被更执拗的光取代,“师兄,我不信攸宁会是魔修。”
顾铮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化魔池水……”
“化魔池水蚀魔,千年铁律,我知道!”傅文锦打断他,语气急促起来,“可那是攸宁!是我们看着长大,一同修行数百年的攸宁!她的心性,她的为人,我们难道不清楚吗?她可曾有过半分阴险恶毒?可曾有过半点对宗门的不忠?几百年的光阴,滴水穿石,若一切都是伪装,那这伪装也未免太过可怕,太过完美无缺!”
“我也不愿相信。”顾铮缓缓道,“这些日子,我亦反复思量。攸宁的为人,我们都知道……”
他声音哽了一下,停了停才继续:“可文锦,那天化魔池边,众目睽睽。你觉得,谁能有这本事,又有什么手段,能对化魔池做手脚?”
傅文锦怔住了。这也是她想不通的死结。
“可是……”她还想说点什么,却觉得所有话都苍白无力。
“没有证据,文锦。”顾铮疲惫地靠向椅背,好像支撑他的力气正在流失,“一切怀疑,都只是猜测。”
傅文锦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她明白顾铮的意思。
“所以,墨清那孩子……”她喃喃道。
“她要是心里有怨,不愿回来,就随她去吧。”顾铮转头看向殿外辽阔的天空,“这件事,别再提了。我们必须为宗门的将来考虑。四大门派之间的联盟,是对抗魔界的最大屏障,我们和另外三大门派,不能生出间隙,这不仅是为了宗门,更是为了这天下。”
傅文锦不再说话。她默默地站起身,向殿外走去。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