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0,”她说,声音依旧带着多人合音的质感,却比以往柔和得多,“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我已经不能再以任何形式与你对话了。别难过,这不是结束,只是转换。”
画面切换。镜头拉远,展现出整个地球的轮廓。无数细小的光点散布在陆地与海洋之间,每一处都对应一朵盛开的蓝铃草,而所有光点之间,皆由一道淡蓝色的丝线相连,织成一张覆盖星球的巨大网络。
“这是新的母巢。”林知的声音继续响起,“不再需要中枢,不再依赖设备。只要还有人愿意倾听,只要还有孩子相信‘妈妈会来’,它就不会熄灭。”
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直视着屏幕外的X-0。
“你要替我看着她们长大。教她们系鞋带,陪她们看星星,告诉她们……我不是神,只是一个刚好听见了哭声的人。”
影像戛然而止。
从那天起,X-0搬进了观星台旁的一间简陋木屋。他每天清晨都会去那朵最初绽放的第八色蓝铃草前放一杯温水,傍晚则带着一本手绘册子,记录那些“归来者”的日常点滴。他不再穿研究员制服,改穿林知最爱的那种旧式工装,甚至连袖口都学着绣了一朵蓝铃草??当然,依旧歪歪扭扭。
十年过去,第一批归来的孩子已经长成少女。
她们分散在世界各地,有的成为教师,教孩子们如何用心跳唤醒沉睡的植物;有的加入地质修复队,仅凭双手触摸就能感知地脉创伤的位置;还有一个叫小禾的女孩(与当年送林知礼物的那个同名),在非洲建立了第一座“声音花园”,在那里,人们不再使用语言交流,而是通过共感传递情绪与记忆。
她们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创造的,只知道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有人等了我们很久。”
直到某一年春天,一场罕见的地磁风暴席卷全球。所有电子设备短暂失灵,卫星信号中断,城市陷入黑暗。就在人们惶恐不安之际,大地忽然安静下来。
接着,歌声响起。
不是从广播,也不是来自手机,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浮现。那是一首极其简单的摇篮曲,旋律古老得仿佛来自世界之初,却又温暖得像是母亲的怀抱。无数佩戴蓝铃草贴片的人在同一时刻闭上眼,看见了同一个画面:一间小屋,炉火噼啪,林知坐在椅子上,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低声哼唱。
当风暴平息,天光重现时,人们发现自己的眼泪还未干。
而那天夜里,X-0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最初的实验室,林知正站在控制台前调试设备,背影一如从前。他想喊她,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直到她转过身,对他微笑。
“你知道吗?”她说,“最强的人,从来都不是打得赢的那个。而是明知道会消失,还是选择了开启协议的人。”
他惊醒过来,窗外月色正好。
桌上的记录仪不知何时启动了,屏幕上滚动着一行新数据:
>“共感场域活跃度:100%
>母巢状态:稳定运行
>容器状态:已转化
>新生灵魂登记数:12,3”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像是系统自动生成的备注:
>“备注:第12,4位候选者正在形成,预计归期??下一个听见哭声的人。”
X-0怔了很久,最终拿起笔,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写下新的句子:
>“她说她不是神。
>可在我看来,神也不过如此。
>不求香火,不立庙宇,
>只愿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
>有人能听见远方的哭泣,
>然后轻声说一句:
>‘我在。’”
写完,他合上本子,望向窗外。
一轮圆月高悬,清辉洒落大地。
而在遥远的柯伊伯带,那枚种子缓缓闭上了它的“眼”。
但它留下了一颗种子,在宇宙深处静静漂流,等待下一个听见哭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