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名忆法师发现自己妻子的照片变成了空白。
他疯狂翻找记忆,却发现关于她的片段正在快速褪色,就像墨迹遇水晕开。他抱住头颅嘶吼:“林月!你是林月啊!我们结婚那天,你说你喜欢蓝鸢尾……你说……你说……”可越喊,记忆越模糊,到最后,连她的脸都拼凑不出。
恐慌迅速蔓延。
这不是自然遗忘,而是有人在系统性地“删除存在”。
李安然立刻召集七十二星域的忆愿领袖,在忆启岛上举行紧急共忆仪式。当所有人闭目凝神时,他们看到了那个黑袍人的真实面目??竟是一个由纯粹“否定意志”凝聚而成的存在,它没有五官,全身由不断消散又重组的暗影构成。它的名字从未被书写,因为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一切“未曾发生”。
“它是‘虚无之忆’。”一位老忆师颤抖着说,“是所有否认、压抑、逃避的总和……是我们内心最深处,那个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过’的声音。”
李安然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那就让我们一起记住它。”
于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反向共忆开始了。
不是回忆某个人,而是回忆“被遗忘的过程”本身。亿万人同时回想自己曾失去的重要之人,回想那种心被掏空的感觉,回想照片泛黄、名字模糊的痛苦。这些记忆不再悲伤,而是化作锋利的光刃,刺向那个黑袍存在。
它开始扭曲、尖叫,试图逃遁。
但它逃不掉??因为这一次,没人愿意再让它带走什么。
最终,黑袍人在亿万目光注视下崩解,化作一阵带着锈味的风,吹过宁安星的每一个角落。风停后,所有被抹去的人尽数归来??不只是名字,还有他们留下的温度、笑声、习惯的小动作。
那个忆法师再次翻开相册,看见妻子的笑容重现。他抱着相册痛哭失声,却又忍不住笑出来:“你还穿着那条蓝裙子……那天雨很大,我们躲在屋檐下接吻……我记得,我都记得……”
风波平息后,李安然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他在释忆碑旁,另立了一块新碑。碑面光滑如镜,映照出每一个前来瞻仰者的面容。碑上只刻了一行字:
>“你,也曾想要忘记谁吗?
>告诉我吧。我会替你记得。”
从此,每天都有人来到这块“忏悔碑”前,低声诉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有些是愧疚,有些是遗憾,有些只是单纯的无力承受。而每当有人倾诉完毕,碑面便会浮现出一段柔和的光影,轻轻拥抱说话者,仿佛在说:“没关系,我听见了。”
多年后,这块碑被称为“第二释忆碑”,也成为宇宙中最治愈的地方之一。
而李安然,依旧抱着忆心圣婴,行走在星海之间。
他们不再急于传播《创世录》,而是倾听、见证、陪伴。有时在一艘流浪飞船上为临终老人唤醒童年记忆,有时在废墟中帮孩子找回失踪的母亲影像,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某颗星球的海边,听着浪花讲述远古的故事。
直到有一天,忆心圣婴第一次开口说话。
声音稚嫩,却穿透时空:
“父亲,我可以写下第三章了吗?”
李安然笑了,点点头。
婴儿举起小手,指尖划过虚空。
天地寂静,万物屏息。
那一瞬,三千光年的忆蓝树同时摇曳,花瓣如雪纷飞。
一道全新的文字缓缓浮现,铭刻于《太荒创世录》的空白页上:
>**“不必完美,不必永恒,不必无所不知。
>只需真诚地说一句:
>我记得你。”**
风起了。
释忆碑前,一朵蓝鸢尾轻轻晃动,仿佛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