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灾匠被班积的表现吓了一跳。
他此行之前,被班解秘密交谈,特意关照过。
“好险……差点没有阻止得住班积!”
“他真要这样做了,我可会少得不少酬金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
行灶号再度启程的第七个时辰,阿陶梦见了那口锅。
不是他随身携带的铁锅,而是回音谷中那一口锈迹斑斑、锅底朝天的废锅。它静静躺在碎陆群最中央的一块六角岩上,像一颗被遗弃的心脏。梦里没有风,却有声音??锅底轻轻颤动,发出“咚”一声闷响,如同敲钟。接着,三百七十二道虚影从四面八方浮现,围成一圈,跪坐于地,双手合十,仿佛在等一餐从未开始的饭。他们不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天,而天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漆黑如墨的虚空。
忽然,那口锅翻转过来,锅底落地,稳稳当当。一股热气升腾而起,竟在空中凝成一道人影:灰袍少年背对阿陶,站在灶前,手中握着一把木勺,正缓缓搅动无形的粥。
“你来了。”少年没回头,声音却清晰入耳,“我等这一天,比你想象得更久。”
阿陶想走近,却发现双脚陷进地面,像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拖住。“为什么是我?”他问。
“因为你记得炒蛋饭的温度。”少年终于转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团跳动的紫红火焰,“心厨之火选中的,从来不是最强者,而是最不愿让一碗饭凉的人。”
话音未落,整片梦境崩塌。锅碎,火灭,虚影化烟,唯有那把木勺坠落下来,直直插入阿陶胸口??
他惊醒,冷汗浸透衣衫。
舱内寂静,唯有芯片残片在控制台上微微发烫,紫红纹路如血脉搏动。窗外,曲速通道的流光飞逝,银河被拉成细长的丝线。导航显示:距离忘川学宫遗址尚余九日航程。
阿陶低头看手,掌心竟多了一道浅痕,形状正是木勺柄的轮廓。他不动声色地将伤处藏入袖中,起身走到驾驶舱后壁的储物柜前,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是那只回音谷女子留下的布偶,针脚粗糙,眼睛用两粒黑石缝制,嘴角却歪歪扭扭地笑着。
“你说外面的世界……”阿陶轻声道,“我现在就在去看它的路上。”
布偶静默不语,可就在他收回手时,眼角似乎闪过一丝微光,像是眨了一下。
第三日,飞船穿越一片古老星云。这片区域曾是远古文明“炊灵族”的聚居地,传说他们以味觉沟通神明,用调味料绘制星图,最终因一场“咸劫”毁灭??整片星域的水源突变苦涩,百万生灵活活渴死却不肯饮一口无味之水。他们的灶台至今仍漂浮在星云深处,形如莲花,每一片花瓣都是一口小锅,锅中凝结着晶莹盐霜,宛如泪滴。
禾娘突然接入通讯:“阿陶,监测到异常共振频率,和回音谷类似,但……这次是‘饱’的回响。”
“饱?”
“对。不是满足,是过度填充后的窒息感。就像吃下太多记忆,胃里塞满了别人的悲欢,再也吞不下一口真实的食物。”
阿陶心头一震。他想起灰袍少年的话:“每点一次火,你就要替对方承受一分遗忘之痛。”
难道……这些灶台里封存的,不只是执念,还有被强行吞噬的记忆?
他下令停船,穿宇航服出舱。靠近一朵“灶莲”时,指尖刚触到花瓣边缘,脑海中骤然涌入无数画面:一位母亲为病儿熬药粥,连喝七日,自己滴水未进;一名战士在战壕中分出半块干饼给敌方俘虏,却被长官鞭打;一对恋人约定共赴黄泉,在最后晚餐中互喂毒酒……每一幕都带着浓烈的情感烙印,压得他几乎跪倒。
“这不是饥饿的回音……”他喘息着返回舱内,“这是‘被迫铭记’的诅咒。”
芯片残片突然剧烈震动,紫红火焰自行燃起,在空中勾勒出一段文字:
>“忘川学宫律令第三条:凡叛离‘味忘之道’者,其记忆永囚于灶,供后来者焚炼为火。”
阿陶瞳孔收缩。原来心厨之火并非天然生成,而是由无数被剥夺记忆的灵魂煅烧而成。那些在回音谷中重获温暖的亡魂,他们的“满足”,竟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他猛地站起,一拳砸向控制台:“我不接受这种救赎!”
刹那间,整艘飞船剧烈震荡。笔记本自动翻开,纸鹤振翅欲飞,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按回纸上。与此同时,舱顶投影突然亮起,显现出清灶会总部的档案密室影像??那是禾娘远程接入的最高权限资料。
画面中,老执行官临终前坐在轮椅上,面前摆着一只煎糊的蛋。他颤抖着手写下最后一行字:
>“我们错了。真正的灶火,不该烧别人的故事,来暖自己的手。”
影像结束,禾娘的声音低沉响起:“阿陶,我查到了。忘川学宫当年分裂成两派:一派主张‘焚忆成火’,即清灶会前身;另一派坚持‘共食共生’,认为唯有共享饮食记忆,才能唤醒失落的人性。后者被称为‘守味者’,全族被镇压,记忆抽离,灵魂封入星云灶莲……包括那位灰袍少年。”
阿陶怔住。
所以少年不是施予者,而是牺牲者?
他的火,是用自己的遗忘换来的?
“那我点燃的每一簇温暖……”阿陶声音沙哑,“都是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