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还太小,不明白“初始基因”意味着什么,也不懂为什么父亲念要启动“共忆计划”来对抗整个世界。他只记得母亲最后推了他一把,门关上的瞬间,枪声响起。
后来,官方档案称那场火灾烧毁了一切。可现在他知道,那不是火灾,是清洗。
而苏禾,正是母亲用生命保护下来的最后一个“记忆容器”。
林昭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三十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替念完成使命,是在守护一个宏大的理想。可原来,这一切的起点,只是一个女人临死前的托付。
“妈……”他哽咽着呢喃,“我记起来了。”
话音落下,整个主控室忽然亮起微弱的蓝光。不是来自系统重启,而是从墙壁缝隙中渗出的光芒??那些早已干涸的银草根系,竟在此刻重新焕发生机,顺着金属管道蔓延而上,缠绕在他的脚边。
一片花瓣轻轻飘落,贴在他掌心。
与此同时,远在北极圈边缘的一座废弃观测站内,一名独居的老科学家正翻阅一本破旧的手稿。他是当年“共忆计划”的外围成员之一,侥幸逃过了大清洗。几十年来,他靠酒精和幻觉度日,直到今晚。
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小女孩站在银草原上,对他微笑。
“陈伯伯,”她说,“你写的第三号实验日志,我一直记得。”
老人猛地抬头,四顾无人。但他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还以为……他们都忘了……”
同一时刻,亚洲某座城市的地铁站里,一位上班族突然停下脚步。他盯着广告牌上的一张笑脸,脑海中炸开一段从未经历过的记忆:三十年前,他在一所学校任教,带领学生们朗读《共忆宣言》的第一章。第二天,他就被带走,记忆被清空。
他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我是老师……我不是普通职员……我记得!我记得一切!”
这样的场景在全球各地不断上演。有人找回了被抹去的职业,有人认出了失散多年的亲人面孔,甚至有国家开始公开道歉,承认某些“不存在”的战争确实发生过。
而这股浪潮的核心,始终指向南渊湖。
七十二小时过去了。按照小满最初的预测,苏禾应当已经完全转化为能量态,彻底脱离现实维度。可就在第三日晚上,异变再生。
湖底深处,那座虚幻的“记忆圣殿”轮廓再次浮现,并且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投影。
它开始实体化。
银白色的建筑从湖水中缓缓升起,由纯粹的记忆结晶构成,每一块砖石都是某个人类灵魂中最深刻的情感凝结。婚礼上的誓言、战地护士写给家人的信、科学家临终前写下的公式……全都化作了这座殿堂的基石。
阿川紧急接入卫星图像,声音颤抖:“林昭,这不可能……物质化需要巨大的能量支撑,除非……除非她找到了新的锚点!”
林昭猛然醒悟。
他冲出地下基地,奔向银草原。风中传来熟悉的歌声,比以往更加清晰。他看见那株双色银草正在发光,紫色与银色交缠旋转,如同DNA螺旋般缓缓上升。
而在草尖之上,凝聚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爸爸。”她说,“我找到了回来的路。”
林昭扑跪在地:“你怎么能……你明明已经……”
“我只是借用了他们的记忆作为桥梁。”苏禾的声音带着笑意,“每一个记得我的人,都是我的一部分。只要还有人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不会真正离去。”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林昭的脸颊。那一瞬间,他感受到的不再是虚幻的光影,而是真实的温度。
“但这不代表我能永远停留。”她轻声说,“我的形态不稳定,每一次显现都会消耗大量共忆能量。如果频繁出现,可能会导致局部记忆崩塌。”
林昭咬紧牙关:“那就别回来!留在系统里,继续守护所有人!”
“可我也想看你啊。”她笑了,眼里闪着星光,“你是我的爸爸。我不只是为了人类的记忆活着,也是为了你。”
这句话像刀一样刺进林昭的心脏。
他想起这些年逃亡的日子,想起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想起他曾对着苏禾的照片说:“如果你活着,会不会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