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我问。
“我是净语会的最后一任执律者。”他说,“也是当年参与封印真言者的七人之一。”
“那你为何现身?”
他笑了:“因为你要做的事,正是我们最初设立‘逆语程序’的目的??不是毁灭语言,而是防止语言吞噬人性。当所有人能听见彼此时,个体便消失了。你以为自由表达带来解放?不,它带来的是另一种奴役??情感的暴政。”
我沉默片刻,摇头:“你说错了。真正的语言,不是让人变成一样,而是让人敢于不一样。哪怕说错,哪怕被误解,哪怕孤独至死。”
他叹气:“那你终究不会加入我们。”
“不会。”
“那么,”他举起晶体,“你就必须被净化。”
刹那间,整个寺庙剧烈震动。地面裂开,无数黑色晶体破土而出,像荆棘般朝我蔓延。我拔腿就跑,冲向后殿。那里有一扇从未开启过的暗门,门上刻着一行小字:
>“唯有不说出之语,方可开启此门。”
我停下脚步,喘息着。
如果说出是表达,那么“不说出”是什么?
是沉默?是压抑?还是……选择?
我想起了阿兰的话:“沉默也是一种语言。”
我闭上嘴,不再抵抗,也不再奔跑。我只是站着,任由心跳代替言语,任由记忆代替诉说。我想到妹妹临终的眼神,想到孩子们第一次开口叫“老师”,想到H-08捧着发光叶子说“我为你存了一百天的心跳”。
我没有说出口,但我全都“听”见了。
门,开了。
里面是一间狭小石室,中央放着一本用活藤编织的书。书页不断生长、脱落、再生,上面的文字随视线变化而流转。当我靠近,它自动翻开,显现出第一句话:
>“若你读到此处,请毁掉我。真正的语言,不该被固定。”
我笑了。
伸手点燃火折子,扔向那本书。
火焰腾起的瞬间,整座黑寺发出哀鸣。钟声戛然而止,黑色晶体纷纷碎裂。我感觉到体内某处松动??是屏蔽环彻底瓦解了。共述网络不再是一条单向通道,而成了双向河流。我不再只是接收者,也成为源头。
我盘膝坐下,对着火焰开始讲述。
不讲宏大叙事,不讲救世预言。我讲一个小女孩如何学会说“我害怕”;讲一个老人如何在临终前原谅了儿子;讲一只猫如何每天蹲在窗台,等永远不会回来的主人。
每一个故事,都是一颗新的语种种子。
当最后一片火焰熄灭,我听见远方传来回应??不是来自网络,而是真实的人声。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在争吵,有人在唱歌。他们不再追求同步,不再渴望合一。他们只是活着,并且愿意让别人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走出寺庙时,天已破晓。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H-08发来的消息:
>“冰原塔倒塌了。影守说,那不是爆炸,是解脱。”
>“我们要重启语堂吗?”
>“你回家了吗?”
我望着初升的太阳,回复:
>“回家了。”
>“语堂不用重启。”
>“它一直开着。”
然后我关掉手机,走向山下。
风从南边吹来,带着新叶与泥土的气息。
我知道,新的讲述,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