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之苦笑:“因为我梦见了阿先生。他站在我小时候读书的私塾门口,手里拿着一支笔,问我:‘你写的那些字,是真的吗?’我答不上来,我就醒了。那一刻,我知道,我要回来赎罪。”
他说,第七处的确被动了。那个姓卫的新统领,真实身份是肃言司总执事卫无咎的义子,精通音律与机关之术。他已连续五夜潜入塔底祭室,以特制音叉扰动钟体磁阵,试图植入一段伪造声纹??内容竟是沈清璃临终忏悔,自称“妄言欺君,罪该万死”。
若是完成,启音钟将来唤醒时,传出的将是背叛真相的哀鸣,而非坚守良知的怒吼。
“还剩两夜。”陈砚之说,“子时三刻,必须阻止他。”
徐昭沉吟片刻,忽然问:“你知道真正的第七份在哪里吗?”
“不在钟里?”他愕然。
“在。”她摇头,“也不在。钟只是容器,真正承载它的,是听见钟声的人。”
她取出那枚仿铜铃,轻轻一摇,竟发出极其细微的共振之音,仿佛回应远方某物。
“阿禾临终前告诉我,启音钟之所以能录声千年,是因为它并非单纯依靠磁阵,而是与散布天下的七位‘听钟人’血脉相连。这些人,都是当年参与建造风语塔的匠师后代,体内流淌着能感应钟音的特殊血脉。只要七人齐聚塔下,心意相通,钟就不会真正被篡改。”
“七人?可现在只剩五个活着的听钟人了。”陈砚之脸色骤变,“第六个去年病逝,第七个……据说是位女子,远嫁漠北,音讯全无。”
徐昭望向北方夜空,轻声道:“我知道她在哪。”
两日后,大漠风起。
徐昭与陈砚之策马穿越沙丘,终于在一处废弃驿站找到那位女子??苏绾。她是最后一位听钟人,也是当年主持铸钟的首席女匠之孙女,因拒绝入宫为技官,被削籍流放,隐居于此,靠织驼毯为生。她三十许人,眉宇间有铁色,左手掌心有一道天生红痕,形如钟舌。
当徐昭说出暗语:“余音未绝,孤钟待响。”她猛然抬头,眼中泪光闪动。
“我等这一天,十年了。”
三人连夜返程,途中遭遇追兵。原来是卫无咎察觉异常,派出三队骑兵围剿。双方在沙谷激战,陈砚之为掩护二人突围,引爆随身火药,与敌同归于尽。临死前,他将一本小册塞入徐昭怀中,是他在肃言司密档中抄录的《逆录音谱》,记载了全部篡改流程与破解之法。
徐昭抱着册子冲出重围,浑身浴血,却未曾停步。
第三夜,子时将近。
她独自一人抵达风语塔下。月光洒在晶莹剔透的钟体上,宛如凝固的乐章。塔周巡哨严密,但今夜不同??春风拂过大地,百万民众自发聚集塔外,手持烛火,静默守候。有人吹笛,有人击磬,有人低声吟唱那首童谣:
>“断笔写余音,
>铜铃唤孤钟……”
声浪汇聚,竟形成一股奇异的共鸣场,干扰了守军的听觉系统。趁着混乱,徐昭借绳索攀上塔顶祭室,推开石门,正撞见卫无咎之子手持音叉,立于钟前,额头沁汗,口中念咒般诵读逆转符文。
“住手!”她厉喝。
青年回头,冷笑:“你们这些疯子,到底想毁掉什么?太平盛世就在眼前,为何非要挖出腐尸吓人?”
“因为我们不想活在假装安宁的梦里。”她一步步逼近,“你们删掉一句话,就会少一个人敢说真话;你们掩盖一段历史,就会让更多人忘记如何思考。你以为你在维护秩序?你只是在制造沉默的奴隶。”
青年眼神动摇了一瞬,但随即狰狞起来:“晚了!只差最后一音,就能彻底覆盖!”
他高举音叉,就要刺向钟体共振点。
就在此刻,徐昭取出那枚仿铜铃,用力一摇。
铃声清越,穿透夜空。
紧接着,东南方遥遥传来一声应和??是玉门驿一位老乐师,手持真铃碎片,在城楼上吹响号角。
西方沙丘之上,一名牧童以骨笛相和。
北方草原,苏绾点燃篝火,以祖传鼓点加入共鸣。
南方,岭南药庐,柳漪带领弟子齐诵《余音》第一章。
东方,京城言堂旧址,一群孩童手拉手,大声朗读阿禾遗言。
七方之声,跨越千里,汇于一点。
启音钟剧烈震颤,钟体内部光芒流转,原本即将被覆盖的原始声纹猛然复苏,如同沉睡千年的灵魂骤然睁眼!
青年手中的音叉“铮”然断裂,他踉跄后退,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你们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