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蹲在旁侧,神色疲惫。
“你回来了。”他说。
“我……进去了?”
“进去了一炷香时间。足够了。”他递过一方锦盒,“母体允许你取走一枚‘声核碎片’,可用于复制七钟,分散保存。但记住,只能复制一次,多则失效。”
徐昭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小块晶莹剔透的水晶,内部封存着一段微弱却清晰的旋律??正是萧锦方才唱出的第一声。
“她怎么样?”她急问。
“醒了。”陆沉舟道,“正在御书房,与皇帝对话。”
“对话?她说了什么?”
“她说:‘父皇,十年前你说我不该说话,可今天,是你需要我开口。’”
徐昭怔住,随即笑出泪来。
三日后,诏书颁行天下:
>“永宁公主萧锦,通晓天音,昭示真理,特封‘言昭郡主’,赐居启言堂,掌民间奏议汇录之权。凡百姓上书,须经其手呈递,皇帝不得拒览。”
举朝哗然。这是百年来首次有皇室成员直接介入言路监察,且赋予否决权。保守派怒斥此举破坏祖制,太子却当庭支持:“若连自家女儿的话都不敢听,何谈听天下?”
与此同时,徐昭悄然离开京城。临行前,她在启言堂门口种下一株桃树苗,与南岭那棵遥相呼应。
半年后,七座新钟在各地落成??由苏绾主持铸造,材质不同,形制各异,却皆嵌入声核碎片。它们不再集中于一处,而是分布于边疆、市井、书院、医馆、驿站、渔村、军营。每当有人在钟前说出真话,其余六钟便会同步轻鸣,提醒远方也在倾听。
人们称其为“回音钟”。
又一年春分,风语塔旧址举行七钟共祭。百万民众齐聚,手持烛火。徐昭站在人群中,身边多了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是她在途中收养的孤儿,父母因传播《禁年史》被杀。
“娘,”女孩仰头问,“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
徐昭蹲下,抚摸她头发:“因为有些人死了,但他们的声音还在走路。”
女孩似懂非懂,忽然跑向最近的一座钟,贴耳倾听。
片刻后,她惊喜回头:“它说话了!”
众人静默。
只见那钟微微震动,传出一段极轻的童声哼唱??正是当年柳芸被剜舌前教给妹妹的最后一支歌谣。
泪,无声落下。
徐昭望向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倾泻而下,照在她掌心的疤痕上。那疤痕早已不再狰狞,反而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
她终于明白阿先生那句话的全部含义:
>“字是有骨头的。笔断了,骨还在。
>可声音……声音是有命的。
>它会走,会跑,会找新的嘴,继续说。”
十年后,小女孩长大,成为新一代听钟人。她在日记中写道:
>“我第一次说话那天,妈妈告诉我,有些话不是为了改变世界才说的,而是因为不说,人就会死。
>如今我才懂,原来‘活着’这个词,本身就是一句真话。”
而在遥远的南岭山洞前,那株老桃树愈发繁茂。每年春分,总有孩童在其旁添一笔,或画一朵花,或写一个“说”字。
没有人下令,也没有人禁止。
因为他们都知道??
有些声音,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