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皱眉。
“因为它们听见了。”文睿轻声道，“听见那些被定义为‘不该存在’的孩子在哭。它们不懂什么是对错，只知道痛苦需要回应。而你??你已经忘了怎么哭了。”
他解下彩色铃铛，轻轻一摇。
叮??
铃声扩散，竟与远处归心堂的霜心莲产生共鸣。莲上最后一片黑斑瞬间崩解，化作无数光点升腾而起，顺着地脉直奔北境。与此同时，七十二灯台同时鸣响，不再是单一频率，而是汇成一首浩瀚的**证言交响曲**，每一个曾在此留下声音的人，其记忆片段皆化作音符，涌入这场跨越时空的合唱。
第九守梦人脸色骤变：“不可能！这些声音早已被归档、分类、封存！它们不该有力量！”
“你错了。”文睿望着他，“声音的力量，从来不在音量，而在**是否被承认**。你说他们是错误？可他们活过、爱过、痛过、记得过??这就够了。”
铃声愈强，灯台开始龟裂。那些跪拜的人群纷纷抬头，眼中血丝退去，露出迷茫与惊恐。有人抱住头嘶喊：“我想起来了……我妹妹根本不是妖女，她是生病了！”有人痛哭：“我杀的那个诗人，他写的诗……是我母亲临终前唱的歌……”
第九守梦人怒吼，挥动右手，试图重启控制程序。可就在此时，苏璃横笛于唇，吹出一段全新的旋律??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坚定。那是**无名氏之歌**，由千百个被抹除者的名字编织而成。
骨笛共鸣，大地裂开。
一道幽蓝光柱从地底冲天而起，直贯灯台核心。光中浮现出无数身影：阿芜、老猎户口中的聋哑孩童、井底孩子、饿死的哥哥、被烧书的异言者、被迫沉默的母亲……他们手牵手，组成一条通往灯台的阶梯。
文睿踏上阶梯，一步步向上走去。
“你不明白。”他对第九守梦人说，“我们不是要推翻秩序。我们要让秩序学会**倾听**。”
“你这是纵容混乱！”对方咆哮，“没有界限，就没有和平！”
“那你告诉我。”文睿站在灯台顶端，俯视着他，“陆昭自毁魂铃那天，他守护的是和平，还是恐惧？”
对方僵住。
那一刻，文睿伸手，轻轻触碰那枚倒置的青铜铃。
没有爆炸，没有毁灭。铃身只是缓缓翻转，恢复正位。脊椎铃舌脱落，化作尘埃。而第九灯台的骸骨柱体开始分解，不是崩塌，而是**蜕变**??每一根骨头都绽放出微光，化作一只只透明的猫形灵影，跃入夜空，消失在天际尽头。
风起了。
远方，归心堂的霜心莲完全转为银白色，花瓣片片飘落，融入土地。边蓓跪坐在莲前，泪水滑落。她看见玉简上浮现出最后一行字：“**第九灯台，已更名为‘回声庭’。从此，所有未被听见的声音，皆可在此落座。**”
三个月后，大陆各地陆续出现新的建筑。
它们不像灯台，也不像祠堂。有的建在悬崖边，名为“说梦亭”；有的沉于湖底，称作“沉音阁”；还有一座建在当年焚书之地，屋顶铺满残页，风过时哗哗作响，被称为“碎言堂”。人们自由进出，写下、说出、唱出任何想留存的东西。没有评判，没有筛选，只有记录。
文睿和苏璃继续行走。
他们不再急于寻找答案，而是耐心等待问题自己浮现。某日黄昏，他们在一座小镇停下，见一群孩子围着一口枯井玩耍。其中一个女孩递给他一枚锈迹斑斑的铁铃，说是在井底摸到的。
文睿接过，轻轻一摇。
铃声喑哑，却让全镇的狗同时仰头嚎叫。
他低头细看，发现铃内壁刻着极小的字：“**我叫阿念，我没有死。**”
他浑身一震。
阿念，那个送他彩色铃铛的女孩，五年前在一场“净音仪式”中被宣布“自愿消声”，从此人间蒸发。他曾以为她死了，或被洗去了记忆。
可现在，这枚铃告诉他：她活着。而且一直在等他听见。
他握紧铁铃，望向西方。
夕阳如血，染红整片荒原。
他知道，旅程仍未结束。
因为只要还有一个声音在等待被听见，这片大地就仍处于“问答之始”。
风又起了。
铃声再响。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