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紫玉笑吟吟的为宋言斟了杯酒。
说起来,现在紫玉名义上还是宋言身边的婢女,地位和顾半夏差不多,只是偌大王府却也无人会真个将紫玉当婢女看待,洛天璇,洛天衣,大抵。。。
船归敦煌港那日,天光未亮。海风裹着咸腥与沙尘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林素衣立于甲板最前,衣袂翻飞如旗。她身后是十名从哑岛归来却形销骨立的弟子,肩上背着沉甸甸的手稿箱,箱中封存着三百二十七份用血、墨、炭灰写就的证言,以及那部《大荒纪事》的完整抄本。伊赫提雅尔之子阿鲁黑伏在舱内昏睡,手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他在岛上为抢救一卷埋于废墟下的竹简时被塌落的梁木砸伤,醒来第一句话却是:“老师,那上面写着‘史不可断’。”
码头上无人迎接。
这不是意外。早在返航途中,昭明馆便传来消息:朝廷已下令封锁所有通往敦煌的驿道,称“有境外邪说蛊惑边民”,并派兵接管忆堂外围三里范围。礼部尚书虽仍在告病不出,其党羽却四面出击,借“肃清异端”之名,查封七所村塾,拘捕三十七名讲授《沉语录》的民间教师。更有流言四起,说林素衣此行实为勾结海外逆党,欲借“哑岛冤魂”煽动叛乱。
但她只是轻轻将竹笛收入怀中,走下跳板。
脚踩上敦煌土地那一刻,她忽然跪下,掌心贴地,像朝圣者般叩首三次。不是拜神,不是拜皇权,而是拜这千百年来被焚、被掩、被遗忘却始终不肯死去的记忆本身。身后的弟子们默默照做,十人一字排开,匍匐于黄沙之间,如同十粒种子落入干涸的河床。
“我们回来了。”林素衣起身,拍去膝上尘土,“带着他们的声音。”
当夜,昭明馆灯火通明。工匠连夜赶制新书架,分类、编号、拓印。每一卷哑岛手稿都被覆以蜡纸密封,标注“禁?赎忆核心文献”,仅限火种网络高层阅览。林素衣亲自执笔,在《集成》扉页写下序言:
>“此非历史,乃灵魂之遗嘱。
>彼等明知无生还之望,仍以残躯续笔,非为控诉,而为托付。
>托付于未来某一日,有人肯听,有人敢记,有人愿承其重。
>今日,我代天下受之。”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窗外雷声滚滚。一场罕见的春雨自西北袭来,击打屋瓦如鼓点急鸣。老向导站在檐下仰头望着天空,喃喃道:“草原上的老人说,久旱之后突降大雨,是亡灵归来洗碑。”
雨下了整整三日。
第四日清晨,阳光破云而出,敦煌城内外数十座新建的赎忆站同时响起铜铃声。那是林素衣早先布置的“火种计划”成果??七镇设铃,如今已扩至四十九处。每一声铃响,都伴随着一段由孩童齐诵的《我要记住的名字》节选。百姓纷纷走出家门,手持白布条系于门前柳枝,默哀一刻钟。市集不再喧闹,酒肆自动歇业,连赌坊也关了门板。全城静默中,唯有铃音与童声穿街过巷,宛如细流汇成江河。
就在这片肃穆之中,一名身穿粗麻布袍的老妇人徒步百里而来,跪在昭明馆门前,捧出一只陶罐。
她说她是凉州张九皋的妹妹,兄长当年因私藏饥年记录被处斩,头颅悬城三日,尸身弃野喂狗。家人不敢收殓,只偷偷捡回几根指骨,藏于罐中六十载。“昨夜梦中,哥哥对我说:‘素衣姑娘带我的话回来了,我可以安息了。’”她泪流满面,“求您,让我兄长的名字,也刻进碑林吧。”
林素衣亲手接过陶罐,当众打开,取出那几截枯黄的指骨,放入特制的玉匣,置于阿依莎墓旁。“从今往后,”她宣布,“凡能提供被湮灭者遗物或口述证据者,皆可申请入碑。不论身份贵贱,不论罪名真假,只要曾为真相付出代价,便是我们共同的先烈。”
消息传开,四方涌动。
半月之内,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堆积如山。有人寄来祖辈遗留的密信残页,有人送来母亲临终前缝在衣襟里的名单,还有人跋涉千里,只为亲口讲述父亲如何因一句“那年吃的是人肉”而被活埋。更有一名年逾八十的老兵,在儿子搀扶下来到敦煌,颤巍巍地交出一枚锈迹斑斑的腰牌??那是永昌三年京畿守军的编制令,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正月十八,奉命焚尸三千具,烟不绝者七日。”
林素衣命人将此牌拓印万份,附于新版《全民记忆教育大纲》首页。
与此同时,泉州方面传来惊人进展:阿里?李协同波斯工匠,成功开启第二批铁盒中的机械锁具,发现内藏一部以齿轮驱动的“记音匣”??据说是海录使最后一位工程师所造,能通过金属簧片保存人声。经反复调试,匣中竟传出一段模糊却清晰可辨的吟诵:
>“永昌三年腊月初九,史官张维录毕最后一卷,自剜双目,曰:‘吾眼已见地狱,不能再闭。’”
全场哗然。
技术人员继续修复,陆续放出十余段录音,内容涵盖宫廷政变细节、皇室秘辛、甚至一段皇后临终遗言:“……我不是懦弱,我只是怕孩子长大后,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这些声音穿越百年时空,在昭明馆大殿回荡,如同幽灵低语,又似雷霆贯耳。
林素衣当即决定:将“记音技术”列为火种网络最高优先级项目。她召集天下巧匠,许诺重赏,务必要复制出更多记音匣,并在全国忆堂配备。“文字会被人烧,但声音若藏于金属深处,谁能彻底消灭?”她对众人道,“我们要让子孙后代,不仅能读到历史,还能听见它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