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也静了。
仿佛连时间都惧怕这份悲哀。
良久,温念轻声问:“你还想继续吗?”
方舟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想……听一次真正的告别。不是命令,不是祈求,而是有人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谢谢你坚持到现在。’】
林澜闭上眼。
她想起影渊王朝的孩子们第一次说出颜色的名字,想起镜渊中那个孩子抬起手掌感受光的重量。那些瞬间之所以珍贵,正因为它们不属于规律,不属于轮回,而是**人主动选择去相信**。
“我们帮你。”她说。
计划始于一场“逆祭”。
按照祭司们的仪式,每当沉陆临近,他们会聚集在海岸最高的“观潮台”,诵念《葬世经》,引导海水吞没大地。而这一次,林澜要做的,是让整片大陆**拒绝沉没**。
但这不能靠蛮力。
这片世界的法则早已被祭司们编织成网:**记忆即锚点,情感即重量,执念决定存亡**。若想阻止沉没,就必须唤醒所有人对土地的真实眷恋??不是被灌输的热爱,而是源自心底的不舍。
“可他们已被洗去记忆。”温念担忧。
“那就让他们重新经历。”林澜取出最后一块星辰残屑,将其融入自己的血液。这是诗骸之力最纯粹的形态,能短暂打通个体之间的灵魂通路。“我要做一个梦……一个所有人都会做的梦。”
诺亚警告:“风险极高。一旦失败,你可能永远困在集体意识之中,成为新的‘方舟’。”
“值得。”林澜笑了,“总得有人记得。”
当夜,她在海边盘膝而坐,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沙上,竟未渗入,反而如墨般蔓延,勾勒出一座城市的轮廓??那是她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的街巷、学堂、市集、老屋。温念坐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开始吟唱。
依旧是那首摇篮曲。
但这一次,旋律中夹杂了更多东西:影渊孩子们的笑声,镜渊中父母呼唤孩子的声音,还有她自己童年时母亲哼唱的尾音。这些情绪被诗骸之力放大,顺着血纹渗入大地,像根系扎进土壤。
梦,开始了。
第一夜,百余人梦见自己奔跑在雨中的街道,怀里抱着一本湿透的书,嘴里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却怎么也记不起是谁。
第二夜,千人同时惊醒,胸口闷痛,仿佛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人。有人流泪,有人砸墙,有人喃喃自语:“我不该丢下她的伞……”
第三夜,整片大陆陷入集体幻觉。城市上空浮现虚影:婚礼中断于暴雨,母亲推开孩子后被浪卷走,少年将最后一块干粮塞给妹妹……无数片段交织,真实得令人窒息。
祭司们慌了。
他们发动“净忆仪式”,试图抹除这些扰动,却发现民众开始反抗。一个老渔夫抓住祭司的手吼道:“我还记得我妻子的脸!你凭什么让我忘?!”一名少女手持锈剑站在废墟上宣告:“我不是重生,我是归来!”
第四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阴云,照在方舟船首。
它的眼中,流下了第一滴泪。
那不是水,而是凝固的时间。
紧接着,奇迹发生。
本应继续下沉的陆地,竟微微抬升了一寸。
虽微不足道,却是两千七百年来的首次逆转。
祭司首领终于现身。
他身穿银鳞长袍,面容年轻得诡异,眼神却古老如深渊。他立于浮空石台上,声音如潮水般扩散:“愚昧之人!你们以为记忆就是真实?可你们忘了??正是这些痛苦,才导致每一纪文明最终堕落!我们清除记忆,是为了净化灵魂!”
林澜站了出来:“净化?你只是害怕面对自己的罪孽!”
“我所做的一切,皆为秩序。”他冷冷道,“没有牺牲,就没有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