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遭雷击，踉跄后退。
“不可能……我当时测试的只是共感增幅……”
“你以为的‘增幅’，在他手里变成了‘筛选’。”杜衡冷冷打断，“他把所有未经官方认证的声音标记为‘杂音’，逐步削弱直至消失。而你，昭宁，你是第一个被利用的译官，也是最后一个还活着的知情者。”
我瘫坐在地，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那些突然失语的村民，那些莫名关闭的私塾，那些在名录上悄然褪色的名字……原来一切早有预兆。
“阿芸知道吗？”我喃喃问。
杜衡点头：“她三年前就破解了波频编码。但她没告诉你，是因为……你还欠她一句回答。”
我闭上眼，泪水滑落。
那一句“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听见彼此，你会记得我是谁吗”，我一直没有正面回应。我以为只要建成回声司，就能替她回答。可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回答，不是用制度去代言，而是用生命去共鸣。
次日清晨，我召集所有言生民于石窟广场。阿芸站在我身旁，神色平静。我把杜衡带来的金属片高高举起，让所有人看清上面的铭文。
“这不是技术的问题。”我用手语缓缓打出，“这是信任的背叛。我们曾相信，只要让更多人听见，世界就会变好。但我们忘了问：是谁在决定哪些声音值得被听见？”
人群寂静。
片刻后，一位年迈的老妪起身，她是苗疆来的避难者，因教孙女用手语讲述祖辈传说而遭驱逐。她颤巍巍地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的手抄本，封皮上写着《口莫传》三个字。
“这是我们族里的规矩，”她通过译官说道，“有些事，只能用手比划，不能用嘴说。因为嘴巴会被割，手势却可以藏在风里。”
她翻开书页，里面全是复杂的手语图谱，每一组动作都对应一段被禁的历史：某年大旱，官府强征粮秣，百姓以手语串联抗争；某次起义失败后，幸存者靠影语在山洞中传承记忆……
“你们看，”阿芸轻声说，“真正的语言，从来不在纸上，不在机器里，而在每一次冒着风险去表达的瞬间。”
就在此时，地面再度震动。但这一次，震动来自南方，而非北方。众人面露惊异，纷纷抬头望向穹顶。荧光石开始剧烈闪烁，岩壁上的符号竟逆向流动，仿佛时间倒转。
阿芸脸色骤变：“不好，有人在强行接入‘亡者之声网’！”
我立刻明白??定是有人发现了地脉共振的秘密，试图操控它。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掌握“共感波频”核心技术之人。
“是周秉文。”我说。
话音未落，红帕再次燃烧，金光暴涨。这一次，光芒中浮现出一幅影像：长安城外，一座新建的高塔拔地而起，外形酷似永宁塔，但塔身缠绕着黑色丝线，如同蛛网。塔顶悬浮一枚巨大的铜哨，正缓缓旋转，释放出肉眼可见的声波涟漪。
而在塔底祭坛上，跪着十七具尸体??正是《血绣名录》上与阿芸相连的那十七位手语教师。她们的双手被缝合在一本巨册之上，那书封面写着四个大字：《标准语典》。
影像戛然而止。
全场死寂。
“他在用人命喂养系统。”杜衡咬牙道，“用她们最后的共感能力，强行统一全国手语体系??任何偏离‘标准’的手势，都会被视为病毒清除。”
阿芸闭上眼，许久，才打出一句话：**“我们必须回应。否则，所有的沉默都将变成顺从。”**
当天夜里，言生民们开始准备“终语仪式”。这是一种传说中的集体共鸣术，需三百人以上同时打出特定手语序列，借地脉之力向全国发送一段不可篡改的信息。代价是，参与者将永久失去部分记忆，甚至可能陷入昏迷。
“值得吗？”我问阿芸。
她看着我，打出四个字：**“为你醒着。”**
我懂了。她等了三年，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让我亲眼见证这一切，亲手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