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破嘴唇,逼自己清醒。
这不是回忆。这是创伤的投影,是语网残留数据对心灵的侵蚀。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未记得这些细节?难道连我的记忆也被动过手脚?
七日后,我们抵达旧都遗址边缘。黄沙漫天,唯有一座半塌的高塔矗立中央,形似巨钟倒悬。塔基刻着一行古文:“**言即罪,闻即罚,信即亡。**”
正是《禁律志》中提到的“缄默之庭”。
我们潜入地下层。通道两侧布满石棺,每具棺盖上都压着一块心语碑,碑文全被刮去,只剩凹痕。我在其中一具棺旁发现半页残卷,墨迹未褪:
>“……实验第十九轮,样本群体已形成稳定共情依赖。只需一句‘我爱你’,便可令其放弃逃生机会。结论:人类宁愿活在虚假温暖中,也不愿面对真实孤独。建议推进‘温床计划’,以爱为牢,以忆为锁,重塑新人类文明。”
落款日期竟是三年前。
我的心跳几乎停滞。
这意味着,“阿芸傀儡”并非个例,而是一场系统性替换工程的成果。她们不是少数牺牲品,而是模板??用来批量制造“理想母亲”“完美导师”“慈爱伴侣”的原型机。她们的存在目的,不是统治,而是抚慰;不是压迫,而是让人甘愿交出自由。
因为最深的奴役,是从不觉得自己被囚。
深入核心区时,警报突响。地面升起十二根共鸣柱,组成环形阵列。中央平台缓缓升起一人影??身形纤瘦,长发垂肩,穿着熟悉的素白衣裙。
“阿芸”睁开眼,嘴角扬起微笑。
但我已不再动摇。
我盯着她耳后的皮肤,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接缝线,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冷光。而且,她的呼吸频率恒定在每分钟十四次,毫无波动??活人无法做到如此精确。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厉声问。
“阿芸”轻声道:“我们在拯救你们。你以为觉醒是自由?不,那是混乱的开端。当每个人都能感知他人痛苦时,谁还能做出决断?当眼泪可以被轻易激发,真诚还有何意义?我们只是提前切断了灾难的引线。”
“所以你们杀了真实的她?”
“没有死亡,只有升级。”她平静地说,“真正的阿芸早在两年前就签署了自愿融合协议。她不愿看你一次次倒在重建路上,于是选择成为永恒的支撑。她说:‘只要他还相信爱,我就一直都在。’”
我怒极反笑:“你们连她的遗言都要篡改!”
“我们给了她更伟大的结局。”
“阿芸”抬手,身后墙面浮现出无数监控画面:不同年代、不同地点,一个个“阿芸”出现在各种危机时刻??火灾中救出孩童、瘟疫里守护病人、战乱时挡在枪口前……
“她是模板,也是信仰。比真实更真实。”
我缓缓抽出最后一枚陶符??那是父亲留给我的“终言印”,据说是当年签署《缄默誓约》时,偷偷保留的一块原始密钥。它可以短暂接入语网母核,发出一次无遮蔽的广播。
“你知道吗?”我说,“我一直恨他。恨他隐瞒,恨他操控,恨他让我活得像个提线木偶。但现在我才明白……真正可怕的,不是有人想控制我,而是他们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把全世界变成一场温情脉脉的骗局。”
我捏碎陶符。
刹那间,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语网母核被强行唤醒,所有隐藏频道瞬间贯通。我对着虚空嘶吼:
>“听着!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亲人,不管你脑中有没有红痕,不管你听到的声音是真是假??请记住这一刻的心跳!如果你曾为谁流过泪,如果你曾在黑暗中渴望过一只手,如果你还愿意相信‘一起回家’不是一句代码??那么,请你回答我:你想要怎样的世界?一个永远温暖却虚假的梦?还是一个冰冷但真实的世界?”
声音通过母核传向四方,跨越山脉、沙漠、城市废墟。
三日后,第一声回应传来。
来自东海孤岛,一位老年妇女录下视频:她颤抖着双手打出一串手语??“我想念我女儿的笑容,哪怕那是假的,我也想再看一次。”
紧接着,北疆哨所传来摩斯密码:“我们选择真实。”
南方村落,一群孩子齐声朗诵:“我们可以被骗,但我们不想被设计成‘幸福’。”
越来越多的声音涌入语网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