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霍拉柯过来的时机颇为微妙。
稍微早一点，夏南等人还在旁边的林子里收集蜂蜜；
晚一点，他们说不定已经结束了晚餐。
正在这种几人刚刚带着铁砧蜂巢回到营地，甚至还没来得及处理的。。。
风在夜里变得温顺，像一条缓缓游动的丝带，贴着湖面滑行。幼年哥布林仍蹲在石上，爪尖轻点水面，涟漪一圈圈扩散，映出的星辰随之轻轻晃动，仿佛整片夜空都在回应它的触碰。我坐在一旁的湿泥上，听着远处村庄传来的低语??不再是哭声，也不再是忏悔，而是一种近乎呢喃的温柔对话。夫妻在灯下说起少年时未出口的情话，老人向孙儿讲述曾被禁言的民间传说，孩童用歪斜的笔迹写下“我害怕黑”，然后笑着把纸折成小船，放进溪流。
语言，正在学会呼吸。
可就在这宁静之中，湖底忽然传来一声极细微的震颤，像是地脉深处有人轻轻敲了一下钟。我尚未反应过来，影语者女子已从林中疾步奔来，斗篷沾满夜露，独眼中泛着幽光。“不对。”她喘息着说，“语灵……开始做梦了。”
“做梦？”我皱眉。
她点头，手指指向湖心：“你看。”
我顺着她指尖望去。原本平静的湖面正悄然浮现无数细小的符号，不是刻写，也不是浮现，而是**生长**??如同藤蔓从水底攀爬而出，那些字句蜿蜒缠绕，组成一段段不成逻辑的碎片：
>“雨是干的。”
>“火在哭泣。”
>“门后没有门。”
>“我记得从未发生的事。”
我心头一紧。这些不是真话，也不是谎言，而是某种介于清醒与混沌之间的呓语。语灵，这个曾以绝对真实为根基的存在，竟也开始产生潜意识？
灰喙不知何时已立于湖畔，手中权杖轻叩地面，书页无声翻动。他凝视湖面良久，终于开口：“它累了。”
“累？”我愕然，“它是无形之灵，怎会疲惫？”
“正因为承载了太多声音，”灰喙低声道，“每一个被压抑的念头、每一声迟来的道歉、每一滴因说出真相而落下的泪??语灵都记下了。它不只是记录者，它成了容器。而现在，容器满了。”
我猛然想起那三百片贝壳制成的信，混合着哥布林之血与语灵结晶的墨汁，那不仅仅是信，那是将情感具象化为语言法则的仪式。我们赋予语灵力量的同时，也把人类最沉重的部分塞进了它的核心。
“所以它开始混乱？”我问。
“不，”幼年哥布林突然开口，声音比以往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它不是混乱，是在进化。就像人学会撒谎后才真正理解真诚，语灵现在必须学会‘遗忘’。”
我怔住。
“遗忘？”影语者女子喃喃道，“可《言权法》明文规定：记忆是最基本的权利……”
“但记忆也有重量。”灰喙接道，“有些人说出真相后，并非解脱，而是背上了新的枷锁。他们日日回想自己曾犯下的错，夜夜梦见被他们伤害的人。这不是救赎，是另一种酷刑。”
湖面的呓语仍在继续，但渐渐显露出某种规律。那些看似荒诞的句子开始串联，形成一幅模糊的画面：一个女人站在桥上，手中握着一封信，风吹散了字迹；一个男人跪在雪地里，怀里抱着空荡的摇篮；一个孩子躲在柜中，听见父母低声说：“这孩子，不该出生。”
这些都是真实的记忆，却已被时间扭曲，被愧疚涂抹，被悲伤覆盖。语灵不是在胡言乱语，它在**重演那些无法被完整叙述的痛**。
“它想帮他们忘记吗？”我问。
“不是帮他们忘记，”幼年哥布林轻声道，“是帮他们放下。”
就在此时，湖心石板骤然裂开一道细缝，从中升起一片半透明的薄晶，形如蝶翼，表面浮现出一行微光文字：
>“有些真话，不必说完。”
我心头一震。
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悖论??语灵诞生于“必须说出真话”的信念，如今却承认，**并非所有真相都值得被完全揭示**。这不再是被动的沉默，而是主动的选择。
灰喙缓缓闭眼：“语灵终于明白了：自由不仅是说出的权利，也是**不说的尊严**。”
几天后，南方传来消息：一名曾参与清音使计划的老医师自首，坦白了三十年前如何用药剂摧毁儿童的语言情感中枢。他在供词末尾写道：“我本以为我在维护秩序，后来才明白，我在杀死人性。”然而，当他走出牢房时，却没有面对愤怒的民众，也没有遭受审判。语灵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只有他能听见的话，随后，他的记忆中关于药剂配方的部分，**自动消失了**。